達克萊伊住在遠離聚落的樹林邊緣。

它像鳥類寶可夢那樣，花費三周的時間精心挑選了一顆幾米高的樹木，用幹燥的木枝和柔軟的葉片在樹冠之間搭建小窩，混合泥土加固，又用了一月等它風幹。

達克萊伊喜歡躺在它的巢穴中，四下寂寥安靜，沒有那些控制不住往腦子裡鑽的閑言碎語，隻能聽得陣陣濤聲。海浪在每個天氣晴朗的夜晚漫上沙灘，浸潤、下沉而後消退，周而複始。

偶爾睡不着覺，達克萊伊會在海邊散步。

夜裡的大海是深沉的黑，天上的星子倒映其中，就像黑色絲絨上散落的珍珠。月亮是其中最大的一顆……也隻是最大的一顆，凝視得久了，思緒仿若和那些珍珠一同掉入海洋深處的漩渦，眼前隻剩下無窮無盡的黑。

達克萊伊坐在被海浪送到岸邊的一塊浮木上，它的晚飯是依據勞動分配到的幾顆文柚果，這種果子的外表有着淺褐色的斑點，表皮很硬，達克萊伊不太喜歡。

不過……

達克萊伊捏捏這個，再捏捏那個，把所有的文柚果都篩查一遍後才鼓起勇氣開口，“瑪瑙？要不要吃果子？”

它挑出果皮最軟的一顆，拿在手裡才開始犯難，它認識三個月的幽靈朋友依舊不願現出形體，“你在哪？”

“這裡。”瑪瑙照舊戳了下水鏡上的達克萊伊，瘦瘦小小的一隻，“我不餓，你吃吧？”

達克萊伊聽到這話，眼珠一轉，又把果子放到幾步外的沙地上，很貼心地背過身去，“你是怕被人看見嗎？沒事的，你吃，我絕對不回頭看。”

然而随着達克萊伊背過身，那顆被孤零零擺在沙灘上的果子也一同從畫面上消失了。

瑪瑙既不想吃，也不能吃，幾次實驗下來，她已經能夠确定她的觸碰與言語隻有作為夢境主人公的達克萊伊能感知到，“謝謝你，但幽靈寶可夢不需要吃東西的。”

達克萊伊沒在島上見過幽靈寶可夢，“真的嗎？”

“真的。”假的，她養的多龍梅西亞吃零食吃得比誰都歡快。

瑪瑙沒想到她也有機會騙一騙還涉世未深的達克萊伊。

水鏡内的三個月，水鏡外的三十分鐘，夢境中的時間規則混亂不堪，她活動了下身體，在水鏡前盤腿坐下，“你有什麼想要做的事情嗎？”

她在想這場夢還要持續多久。

“想做的事……”

達克萊伊把文柚果撿回來，和其他幾個一同放在手邊，随意拿了一個開啃，明亮的藍眼睛看着遠處的海平線。

“我沒想過這個問題。”

達克萊伊搖頭，以往的對話都是它在說，瑪瑙偶爾回應。這還是除了見面以外，瑪瑙第一次主動問它，它卻沒法給出回答，隻能窘迫地用爪子去摳文柚果的果皮，“這很重要嗎？”

達克萊伊偷偷看了一眼空無一物的身側。

它的幽靈朋友會不會覺得它是個除了抱怨沒有自己想法的家夥？

瑪瑙反倒是有些詫異了。

達克萊伊小時候的生活在夢境中如實上演，瑪瑙全部看在眼裡。這個寶可夢的距離發展出自己的文明和内部階級，繁重的勞務壓得達克萊伊喘不過氣。

它需要每天早上從海邊舀水帶到聚落内的湖泊，每日往返三次，随後巡邏采集貝殼、清理被海浪沖垮的石堆祭壇。

其他寶可夢工作時，它工作，其他寶可夢聚在一起玩耍時，它還在工作，而這樣一天下來，領到的夥食卻還不到其他寶可夢的一半，每天回到家忍着饑餓到樹林裡自己找吃的。就這樣，還要忍受其他寶可夢時不時的奚落與嘲笑。

放到瑪瑙所處的人類社會，也是性質惡劣的黑心企業了。

這樣日複一日的高壓生活不可能一直持續下去，在達克萊伊的自述中，它會被克雷色利亞帶着離開島嶼……可三個月來，瑪瑙沒在夢裡見過克雷色利亞的身影，轉折點在哪？

達克萊伊低着頭，沉默了一會，“但如果可以的話，我想看看你的樣子。”

“好啊。”瑪瑙思考夢境走向，不忘哄一哄情緒低落的小朋友，這個比吃樹果簡單多了，“但我不能直接給你看……嗯，這樣，我說你畫如何？”

她還記得達克萊伊很擅長繪畫，指揮達克萊伊撿了根小樹枝，在沙灘上蹲了下來，“我有一個腦袋、兩條腿、兩條胳膊，中間連接的是一個大方塊。”

達克萊伊畫出了一個長着三角四肢、方塊腦袋，在地上匍匐前進的不明生物。

瑪瑙：“……”

考慮到達克萊伊久居海島，從未見過人類，瑪瑙在島上栖居的寶可夢裡挑了一個當參照物，“我長得有點像引夢貘人。”

達克萊伊會意地點頭，筆走遊龍，為不明生物的頸間添上一圈毛絨絨的圍脖。

很好，瑪瑙決定心平氣和地等待漲潮将這片沙地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