誇獎、撫摸、美麗,這些東西瑪瑙從不吝啬給予。
充盈的力量開始在單純的美納斯體内遊走,它看了一眼月光閃閃發光的太晶化身軀,“是的……你都有。”
“那你在煩什麼呢?”追随米可利的美納斯有自己的一套理解,“嫌訓練家給得太多嗎?”
它在精靈球裡聽到了米可利和瑪瑙比賽前的對話,“你和你的訓練家一樣,都擔心别人給得太多,自己不值得這個價值。”
“我還覺得不夠呢。”美納斯理直氣壯,“米可利既然收服了我,他就得好好對待我。我送它的亂七八糟的禮物,他不要也得要。他讓我對戰,輸赢自然也都得他自己扛。”
米可利估算着自我再生的時間,“水炮。”
閑聊暫停。
美納斯晃晃腦袋,“我要打你了。”
月光能說些什麼呢?
它啞口無言,閃躲着攻擊,第三次回頭——
這一次,紅眸與瑪瑙的視線交彙。它的訓練家撐着圍欄,上半個身體都要探出來了,“月光,還能堅持嗎?”
月光輕聲回應,像黏哒哒的拉絲軟糖。
“好,乖孩子。”
瑪瑙松開欄杆,她一隻手壓在胸口,下定決心,“睡覺吧。”
瑪瑙和米可利是一對師徒。他們走在相同的道路上,培育同一種寶可夢,搭配三種攻擊招式和一種恢複招式。
月光很久沒用這招了,過去是它很少遇到能使用這招的對手,現在是它不敢主動去用。
“睡吧。”瑪瑙說,“這次你睡醒時,我會在你身邊。”
……
…………
瑪瑙履行了承諾。
但月光再醒來時,并不在對戰場上。它在選手的候場廳裡,大半個身體浸在水裡,隻有腦袋搭在瑪瑙的腿上,被摟着觀看轉播的米可利杯選手表演。
對此,瑪瑙的解釋是……
“米可利陰我!大吾可能也參與了!”
她連師傅也不叫了,比出拳擊姿勢,憤憤地對着空氣揮舞了兩下拳頭,險些磕碰到一旁的闊葉樹,“他們一激,我都忘了這是一場華麗大賽。米可利一開始故意用些聲勢浩大但不中的技能壓表演分,等你睡着了更是變本加厲!”
米可利趁月光睡着開始表演華麗招式是她根本想不到的。
水炮被龍之波動打散,再用暴風雪凝結,輕飄飄的雪花落在所有觀衆的衣服上。那些風一吹就散的雪花對睡着的月光攻擊性為零,但對被糊了一臉雪還表演分清零的瑪瑙侮辱性極強。
郁悶的情緒在比賽結束後,她必須笑着和米可利握手并發表收獲感言時達到了頂峰。
瑪瑙摸着月光的耳鳍,拇指與食指碾過鱗片。頸部的呼吸鰓會随着月光的動作舒張與收縮,她故意用手去碰這敏感的部位,然後激起了不滿的水花。
但在不滿後,月光依舊保持着這種不太舒服的姿勢,它用魚鳍蓋住魚鰓,用臉頰蹭少女的大腿,示意她去摸一些沒那麼敏感的部位。
那些憂郁的心情一下子就被抛到九霄雲外。
姗姗來遲的肇事者挑了一個好時機,他攪亂瑪瑙和美納斯靜谧安然的相處,也帶來一份黝黑的禮物盒算作賠禮。
“一些朋友寄給我的小玩意兒。”
米可利介紹道。
他确實玩得很開心,算計了徒弟、賺得了喝彩、還觀看了數不勝數的協調訓練家的演出,沒有半點悔意——他可能根本沒意識到自己還有需要後悔的地方。
瑪瑙今天不是很想繼續和他相處了。她在心裡默念三遍尊師重道,和緩開口,“我訂了遊輪,明天就回帕底亞。”要不是月光太累了,她覺得她甚至能今天遊回帕底亞。
“那不是明天嗎?到時候我去送你。”
米可利自顧自地說,寶可夢似訓練家這句話用在他和美納斯身上沒有半點差錯,另一對寶可夢和訓練家都充分領悟到了。
他拿着他帶來的平闆電腦模樣的玩具,手把手教瑪瑙如何操作,“裡面隻有一個應用程序,它會掃描寶可夢的數據。”
後置攝像頭的白光閃過,一個等比例縮小的月光出現在屏幕裡,随着手指滑動切換展示角度。
“實時掃描?”瑪瑙興緻缺缺。
一些寶可夢研究所和人類的醫療機構提供此類技術,寶可夢圖鑒也能根據相似的原理讀取寶可夢的身高和體重。
“别急。”
米可利點開另一個圖标,然後把平闆塞進瑪瑙手中,示意她點開菜單欄,拖拽一種畫着方格的筆刷在模型上塗抹。
瑪瑙像個過年時被親戚強塞哥哥姐姐用剩下禮物的小孩,敷衍地接過,敷衍地聽從,敷衍地寫寫畫畫。
她落筆的地方出現一小塊的布料,随着她的勾勒變作筒狀,纏住模型周身,縫合成一件奇怪的衣物。
瑪瑙:“啊?”
她的指尖離開屏幕,失去支撐的衣物順着模型的尾巴垂落,卡在較粗的腰腹處。右上角的信息欄自動計算出尺寸數據。
實時掃描、模型制衣、物理模拟。
“它的功能不止于此。”
米可利揉了一把瑪瑙的頭發,被她發夾上攻擊性很強的碎玻璃紮了後默默收回手,“我想想……那個人怎麼說的……這軟件叫‘電子服’,怪名字。它可以保存設計數據,然後自動拷貝到别的寶可夢身上。”
“對我沒什麼用,送你了。”
他眉梢間都流淌着笑意,“今年六月份在伽勒爾地區舉辦的千面避役展,就用米可利徒弟的名号去參加吧。”
米可利的手心搭在她肩膀上,是和對戰前一樣的力道。
“歡迎回來,瑪瑙。”
瑪瑙後知後覺意識到這可能是一份早就準備好的禮物。
米可利就像他所說的那樣旁觀,他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回頭也不催促,隻等待她再一次前進。他過去在一堆如雪花般紛至沓來的信件中認領了瑪瑙,然後固執己見地認為她也如同當年那樣未曾改變。
手裡的禮物突然有些燙手。
剛到水脈市的那天,米可利托大吾接人,瑪瑙半開玩笑半是真心地詢問:“師傅對我的評價一定很糟糕吧?”
在夢裡泡了太久,她早忘了那天還說過什麼亂七八糟的話題,唯有一句記得清晰。
“恰恰相反。”豐源地區的貴公子客套不失禮貌地回答,“你是他最上心的學生。”
她以為隻是一個玩笑。
冰涼的水滴在美納斯的臉上。一滴又一滴,很快連成細密的雨。
蚌殼撬開一個角,她泣不成聲,“師傅……”
那些沒法同其他人言說的混亂夢境,那段仿佛從她人生中挖走的兩年頹廢時光,那些午夜夢回糾纏她的閑言碎語、來不及告别的朋友,最終都像這件姗姗來遲的禮物,以另一種形式回到了她的生命裡。
米可利沒說話,他坐在瑪瑙的身邊,等他的小徒弟哭花了臉才沉默地遞上一方手帕。
瑪瑙眼睛腫得什麼都沒看清,揪着他沒換下的禮服擤鼻涕。
米可利讪讪地收回手帕。
……算她厲害。
或許是哭多了神志不清,瑪瑙竟然開始問一些超出米可利專業領域的問題了。
“師傅,你知道人和寶可夢有什麼區别嗎?”
“不知道。這得去問專業的寶可夢博士吧。”
“哦。”瑪瑙甕聲甕氣,她點頭,抱着月光接受這個答案,思緒很快跳躍到下個問題了,“我會夢到穿新自己設計的衣服……”
“……寶可夢也會夢到電子服嗎?”
“不知道。”米可利看了一眼月光石,“你的寶可夢更清楚吧。”
“什麼都不知道,師傅你好笨啊。”
“……”
“……”
“……反了你了。”
【第二卷·迷疊與幻夢的港口之夜】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