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瑙抓住塗标客的手,在相碰的瞬間喚回塗标客的神智,“你看見了什麼?”
無機質的眼睛倒映出瑪瑙的臉龐,塗标客伸出的手停在空中。塗标客仰頭看她,仿佛脫離幻覺後變得傻愣愣的。瑪瑙偶爾能讀懂寶可夢的心情,卻也無法理解具體的内容,手頭沒有可供交流的紙筆,她換了詢問的對象:“我剛才也是這樣?”
波琵:“是的。在我拉住你之前,和姐姐說話都沒有回複。”
真的是幻覺,而且是不同的幻覺。瑪瑙的幻覺裡故意抹消了鏡子的存在,如果她選擇躲在教室裡,往後走的過程中也會碰到鏡子。
之前她昏倒在美術教室也與鏡子有關。
幻覺如何産生,為何幻覺要讓瑪瑙和塗标客碰觸鏡子都還是謎。瑪瑙感覺毛毛的:“先别看鏡子。我們三個不行,得找更多人過來。我們去和辛俐搜查官、八朔老師說一聲……”
塗标客的視線從櫻花色的發尾聚焦到她的眼瞳,又落在他們相牽的掌心。無人在意的角落,它腳下的影子暗流湧動,仿佛兩股力量在對抗。
很快,獲勝的一方獲得了短暫的支配權。它反向握住瑪瑙的手,用力扯落鏡面的蓋布,将自己與瑪瑙的身形再一次暴露在鏡面之中,随後快速脫離,融入角落堆疊的畫闆陰影之中。
鏡子裡的少女粉發粉瞳,容貌年輕秀麗,臉龐寫滿錯愕,正是瑪瑙現在的樣子。
而視線下移,卻沒有想象中塗标客的樣子。抓住少女手腕的寶可夢雙爪鋒利堅硬,體表覆蓋一層銀灰色的絨毛,額頭處鑲嵌着一顆澄黃的寶石。它比少女高出半頭,眼眉上挑不怒自威,直勾勾地盯着鏡面以外,沉着一張臉的樣子讓人想起雪山上風吹過冰洞時凄切的呼号。
鏡面從塗标客接觸的地方泛起波瀾,如同湖面上波動的漣漪。漣漪起初隻是細微的顫動,仿佛微風輕拂水面,但很快,波紋逐漸擴大,一圈圈向外擴散,鏡面變得不再平整,仿佛成了一片流動的水域。
鏡面下如同藏着一隻手,它以不容抗拒的力道拉扯着塗标客下墜。
來不及思考更多,瑪瑙死死抓住塗标客的手,與這股巨力對抗:“歐泊!”
她的寶可夢都不在身邊,瑪瑙從未清楚地感知到一個人的力量有多渺小,沒有精靈球的重量,沒有搭檔的溫度,隻有冷汗黏在皮膚上,像一層冰冷的繭。她看着塗标客一點一點被鏡子吞沒,先是手指,再到整隻手。
時間像是被拉長,又像是縮短,像是那種慢放的老電影。塗标客的眸光明明暗暗,幾次與鏡中模糊成一片的對位寶可夢對上眼神,而更多的目光停在訓練家焦灼的神情上。
它像是被燙到了,身體的保護機制催促它說些什麼。
塗标客想嘲弄地說一句你上當了,這一切不過是另一隻寶可夢精心謀劃的圈套,又想起自己進到橘子學院以來的放任自流,又把嘴閉上。
早在和如今的瑪瑙相遇之前,它就已經放棄在她身上尋找昔日的影子了。
塗标客甩開瑪瑙的手,推了她一把。這一下讓瑪瑙遠離噬人的鏡面,也讓自己陷得更深。
就這樣吧。
先是黑曜,再是月光。關都地區歐魯德郎城城郊支撐過世界初始之樹的雷吉奇卡斯開啟了最初的接力,水脈市裡沉睡多年的克雷色利亞畫上最後的一筆。
呵,它該感到榮幸嗎?在那個寶可夢的謀劃裡,它越過剩下的幾隻,排在了第三。
塗标客隻感到惡心。
塗标客最後張開嘴,露出一口森白的尖牙,正對影子控制塗标客拉開防塵布後潛藏的方位。
它在說:沒有主人的可憐鬼。
你與我,不過都是借助它者偉力,殘留在瑰麗畫卷上髒污的墨點罷了。
時間賦予畫卷價值,讓真意顯現,而墨點永遠……一文不值,惹人生厭。
咔嚓、咔嚓。
鏡面在塗标客完全沒入的瞬間,突然發出一聲清脆的裂響。裂痕從塗标客最後消失的地方蔓延,如蛛網般遍布每個角落,分解為無數不規則的碎片,洋洋灑灑地砸落在地面上。
僅剩的鏡框内,原本鏡中與塗标客對位,有着銀灰色毛發的寶可夢睫羽輕顫,睜開了雙眼。
它是塗标客的前世。
能夠追随到與橘子學院如今展出的翠石榴同一時期,三千年前帕底亞王朝時代的寶可夢,代表着塗标客與瑪瑙最初相遇的前世。
大狃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