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七七聽到整齊劃一的聲音,恐懼由内而外顯現在如花似玉的臉上,她将身體縮進床榻角落中,小葉滅掉屋内燭燈。
柳正阻攔小葉陪着不要外出,外來之人或許也認識小葉,畢竟她的畫像早已公布于衆。轉而又放心不下,故攔住雲苓,讓她照應小葉與沈七七。
他雖然與雲苓互相不對付,但仍然相信雲苓是一個心直口快的可靠之人。
二人匆匆下樓,曉黑前去開門,未至,門就被踹開。
風吹得木門滋滋作響,來人如同淋濕的烏鴉接連闖進屋内。
帶頭的捕快扶刀吩咐道:“奉命搜尋,閑人退讓。”
百書館本是萊東塢一處清淨讀書之處,如今夜半來客,噪雜不已,柳正不堪其擾。
“我看,誰敢?”柳正本在樓梯踏步之側,正慢步前來。
燭光微弱,照不清衆人臉龐,待柳正走近時,那帶頭捕快瞳孔皺縮,跪地行禮,顫顫巍巍回道:“柳大人,在下奉命抓人,誤闖于此,驚擾了大人,還望大人見諒。”
“早就不是什麼大人了。”話中滿是謙虛,暗含威脅。
聽見柳正這麼回答,帶頭的捕快更是不敢回話,愣是頭也不敢擡。跟随而來的人看吳捕快如此,頓時跪了一地,滿地雨水,緩緩流淌到柳正的腳邊。
吳捕快新上任不久,可是好巧不巧他就跟着萊東塢的知府周文州接待巡查的刑部左侍郎項璋。而這項侍郎與柳正乃同年進士及第,為翰林院庶吉士,後來項璋任職了刑部侍郎,柳正任職了都察院副都禦使,而如今他丁憂在籍,項大人此次特意前來萊東塢,正是勸柳大人早日歸朝,說來也就是今日下半晌飛乾樓之事。
吳捕快當時立在一旁,仔細聽着呢。隻是他萬萬沒有想到,柳大人會住在如此簡陋的地方,又會在此時遇見。
柳正略過他,攬袍坐在木凳上,語氣平淡卻不怒自威:“讓他們退下,何事前來。”
曉黑伸手将人驅散,衆人嗅出危險氣息,落荒而逃,在屋檐下躲雨,曉黑略了一眼便關了門窗,随後狐假虎威站在柳正的身後。自他見柳正第一眼就知道此人必有權勢,這一舉一動,跟殿前的文官如出一轍,迂腐傲氣。
此時屋内隻剩下吳捕快,曉黑,柳正。
屋子是不敢搜的,事情也是不敢問的,吳捕起身正了衣襟,躬身道:“柳大人,春風樓一名官妓殺人潛逃,所以我們奉命前來捉拿罪犯。原不敢驚擾大人的,隻是挨家挨戶搜到此處,這才驚擾了大人。”
曉黑适才剛剛聽過沈七七的訴苦,而這捕快粗略的一句話,就将所有罪責推到一名弱女子身上,頓時心中煩悶:“那你說說那女子好生生的為何要殺人?”
吳捕快垂着的手抓緊了衣襟,擠出了幾滴水,寒風呼嘯,他的額頭浸出汗水:“這,那官妓不願與客人共度春宵,沖突之下傷了人,恰傷到要處,那商人血流不止,這、這才喪了命。”
吳捕快剛剛上任,自然希望轄内歲月靜好,如今出了這檔子事,還撞到了一名大官,真是心急如焚啊。
柳正始終盯着吳捕快,每當吳捕快擡起頭就會與柳正對視,他隻能将頭垂的更低,就連知府大人都不敢得罪柳大人,更何況他一個小小的捕快呢。
柳正隐約知道了沈七七所言是真是假,接着問那吳捕快:“我且問你,這官妓是妓是娼,又為何反抗,在場之人為何坐視不管?”
吳捕快新上任不久,卻處處上心,将前因後果都搜羅個遍,越是知道的清楚,越是不敢随意回話,可這千錯萬錯就錯在教坊司為了謀利,将官妓的一夜明碼标價賣于富商。且官府與教坊司同樣效忠于朝廷,平日裡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井水不犯河水,如此出了這檔子事,吳捕快隻要将人抓回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好了。
沒想遇到了柳正,而柳正有心要管此事。
吳捕快眼睛一閉,脖子一橫:“是賣藝的官妓。大人,此時并不是衙門所為,是,是,”他撲騰一下跪下。
柳正見他如此驚恐,不是衙門,那麼官妓還受教坊司所管制,此時心中已有定數,不疾不徐道:“是教坊司吧,你接着說。”
曉黑拉着吳捕快,讓他入座,坐在他與柳正中間,安慰的拍他肩膀:“意思我們都聽明白了,你隻需把原委講清楚。此處隻有你我三人,怕什麼,有你柳大人在,這點小事還怕解決不了。”
柳正瞥了曉黑一眼,悠悠的喝口茶。
吳捕快懸着的心放了下來,此事若是柳大人都解決不了,他一人捕快又能如何,便緩緩道:“唉,是教坊司的人想賺些銀子,于是暗地裡把那些姑娘明碼标價給富商。有些做慣了這等生意的姑娘标價銀兩很少,他們就把眼睛放到那些賣藝不賣身的官妓身上,這些個姑娘,才華橫溢,性子傲嬌又是雛兒,所以格外遭人惦記。”
屋外的暴雨還在下,偶爾傳來屋檐下咳嗽的聲音。
曉黑打斷道:“照你這麼說,所以這樣的事情還不少呢?”
吳捕快看向曉黑:“事情不少,聽說以往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都不像今日鬧的那般大。往日也有些貴人破皮傷骨的,但都是暗地裡的勾當,人家也不願意提起,也就那麼過去了。可今日不同,包下這官妓沈姑娘的是個假富商,隻是在酒桌上與狐朋狗友喝紅了臉打了賭,将家産耗盡買了官妓一夜,後來那官妓甯死不從,下不來面子便惱了,那藝妓性格剛烈,用花瓶砸破了他的頭,這商人才意外橫死在春風樓。如今他那妻子帶着癡傻兒子正在春風樓裡鬧呢,這不,我才火急火燎的尋那逃跑的官妓。”
曉黑眉頭擰在一塊,恨恨道:“哼,假富商,背叛糟糠妻,癡傻兒,這人可真該死。”
吳捕快說完也覺得那官妓實屬無奈,故而搖搖頭,歎了口氣。
柳正聽完,暗道往日聽說過教坊司,卻不知他們幹如此勾當,明日必定親自領會領會。
曉黑轉而問吳捕快:“你覺得此事中,錯在誰?”
吳捕快并非無情無義之人,毫不猶豫道:“定然是那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