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到達之前,陳柚沒有想到情況這麼複雜。
她之前聽聞的消息是太清宗内亂,天玑峰主隕落。但等趕到沈溪枝面前,她才知道,具體的亂,哪裡是一句“因為太清宗内亂天玑峰主隕落”能被概括的。
那分明是太清宗大半高層頂端人員協力誅殺天玑峰主!
具體是為什麼,沈溪枝不知道,她已經二十六年沒和師尊坐下來說會話了。
從當年她去陽水秘境開始,一直到現在,她奔波在外出做任務和外出做任務的路上,哪怕回宗也是短暫停留,師尊她又常年閉關,沈溪枝回宗門十次,十次師尊都在閉關。
“……我不知道為什麼。”沈溪枝嗓音嘶啞,她低着頭,披散下來的淩亂長發擋住了她的面容,看不清表情,“但我知道師尊在做一件很危險的事。”
她的師尊修行星象之說,用天上的星辰來推演命運,在師尊閉關之前,沈溪枝看見師尊每過一天一月,面上的疲倦就重上一分。但師尊她把情緒掩蓋地很好,以前她也不是沒有這麼愁眉苦臉過,沈溪枝也就以為這不過是很尋常的一件事。
可當沈溪枝站在後來回望過去,她才驚異地發現,原來一飲一啄,莫非前定。
她的師尊修行星象命運一說,但她從來不讓沈溪枝和她一樣學習觀星,但她又不強行阻攔遏制她自發學習星象的興趣,以至于到今天她才意識到她的師尊不想她學習星辰鬥數。
師尊的觀星台上堆滿了儀器,桌上地上散落着驗算紙——沈溪枝進去看過,或者說,她的師尊從來不會攔着她,一切都是擺在明面上的,坦坦蕩蕩地,師尊她不曾言說,但一切的行為舉止都在告訴沈溪枝,你想知道什麼自己看好了,我不瞞着你。
師尊她如此行,如此做,沈溪枝又如何能察覺到露出水面的冰山下,那深深藏着的隐秘呢!
直到事情爆發,師尊閉關不見人,沈溪枝回顧了過去,才隐約地意識到,師尊她在做一件很危險,很危險,很危險的事。
“但是……為什麼啊!”沈溪枝閉上了自己的眼睛,眼淚從臉頰流過,“他們都是我敬重的師長,最後卻将刀尖對準我……”
“……沒有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陳柚重複了一遍,“沒有什麼為什麼。”
她蹲下身,手捧起她的臉,陳柚看着沈溪枝的眼睛,一字一句說:“他們做了就是做了,錯了就是錯了,沒有為什麼。”
她說:“現在,拿起你的武器,去告訴他們,你們錯了,你們該死。”
*
陳柚腳底下的山叫元一峰,是太清宗接近宗門的地方,也是護宗大陣的邊緣處。剛才她殺死的那三個化神裡就有一個擁有操縱護宗大陣的權限,隻可惜他死地最早,什麼都來不及做。
宗主所居住理事的峰叫紫薇峰。紫薇峰被群山所環繞,被七星所擁,它是護宗大陣的中心,是防護力量最嚴密也是最危險的地方。
長明劍輕輕點地,陳柚以自己腳下的元一峰為目光的起點,以紫薇峰為目光的終點,她轉頭對着持绫的沈溪枝說:“我們打進去,從元一峰打上紫薇峰。”
“窺火真尊應得的公道,我們來替她讨回來。”——天玑峰主,沈溪枝的師尊道号窺火。
“那要是失敗了呢?”沈溪枝輕聲說。她十歲被師尊帶到太清宗,在這連綿的太行山中生活了四十六年,她熟悉同門弟子的面容,她也知曉那些師長的強大。
可如今,卻是刀劍相向。
雖然沈溪枝嘴裡說這喪氣話,但她那緊緊捏着武器,用力到青筋冒出的雙手,話語裡沖天的仇恨,都在告訴陳柚,她和太清宗,和那些在師尊背後捅刀的小人必定不死不休。
陳柚不由自主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