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心擡眸望着楊天慈,看出他依舊是不想傷害村民,在争取走另一條通關路線。
她指指祠堂:“村長就在裡面。”
她不會強迫楊天慈一定去做什麼選擇,兩條路都能通關,他當然可以做出自己的決定。
楊天慈張張嘴巴,卻說不出話來。
“阿賜,你一定會留下來的,是嗎?”
半百老人跌跌撞撞地沖到他面前,用力攥住他的手臂。
他的臉龐滿是屍斑,慘白面容在月光下映照出幾分陰森,說出的話語更像是威脅:“你本來就是我們楊家村的人,在外面這麼久,也該回來了吧。”
“隻要你回來,我們大家都不會再追究你的任何責任,你依舊是最受歡迎的守村人。”
楊天慈感受着手臂的銳痛,臉色也一點點變白。
“楊二叔,别這樣。”阿蘭撲過來,抱住老人的手臂,“天賜哥做得已經夠多了,他現在是活生生的人,和我們已經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了。”
“人?不是一個世界?”
老人似乎并不理解她的話意,但至少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惱怒地将阿蘭退開,陰狠道:“你打算讓他離開?!他是我們村子的守村人,是上天賜給我們的守護者!隻有在這個村子,他也才能續命存活!”
“你讓他走,走哪裡去?!”
村民們聽見他們的交談,紛紛圍上來。
同樣陰森憤怒的面容,裹挾着寒意逼近。
楊天慈怔怔看着這些面孔,腦海裡被封存的記憶隐隐在恢複。
他手裡枯萎的轉生花在輕輕呼吸,像是在回應他的記憶。
可……不該是這樣的。
即便什麼都想不起來,在他的記憶深處,關于村莊和哥哥都是很溫暖的存在,而不是眼前這群如複制粘貼般同一種神情的行屍走肉。
楚心眼瞳平靜地映着他們,唇角緩慢翕合:“高等級的詭異,或許有自我意識和行為準則,甚至能回憶前塵,但低等級的詭異,更像是一種被設定好的遊戲npc。”
他們沒有感情,也沒有記憶,隻有最初的執念化為的情緒和行為準則。
她擡眼看向身側的陸岚:“這是我父親同我講的,你誕生就是高級詭異,其實和人看起來已經差不多,估計很難理解。”
陸岚抱着劍,沒有講話。
村民包圍圈中,楊天慈愣愣站着沒什麼反應,不知是在想什麼。
阿蘭擋在他的面前,拼命拉扯着村民們,企圖喚醒他們的記憶。
“楊二叔,你都不記得了嗎,當初您腿腳不好卧床時,是天賜哥幫您砍柴燒水、種地晾衣服,是他照顧你的啊。”
“春花奶奶,您老伴留下的老花鏡是誰修好的,您不記得了嗎,天賜哥還幫您染布做衣裳,您經常誇他手藝巧,做的衣服厚實保暖,讓您得到了老闆的稱贊。”
“小三叔,您最喜歡天賜哥了,所有人都說他是傻子時,隻有您耐心教天賜哥讀書寫字,還說要讓他考大學的,您記得嗎?”
……還有她自己。
從小到大,楊天賜一直保護她,給她藏好吃的,準備漂亮花束哄她開心……
被流氓欺負時,也是楊天賜拼着自己受傷,也把她給保護得好好的。
阿蘭紅着眼眶,不甘心地咬住唇瓣,血淚再度流下來。
“你們要讓這樣的天賜哥留下來、成為副本裡的詭異、讓他成為怪物一輩子都困在這裡,你們真的會開心嗎……”
楊天慈怔怔望着她的背影,胸腔裡好似有什麼東西在湧動。
那些埋藏起來的、封印在腦海深處的記憶,正在漸漸蘇醒。
他手裡的轉生花在輕輕顫動,像是在感知着他的情緒般。
“楊二叔……”
唇瓣輕輕抖動,楊天慈眼眸一點點泛紅。
他想起來了。
回憶裡一張張面孔掠過,全部都是溫暖慈愛的目光。
他天生有智力缺陷,被斷定無法活長,但村長從小就告訴所有人,他是上天賜的禮物,是楊家村的守村人。
他本該厭惡的迷信,成為了保護他的外衣。
他雖遭受許多冷眼,但卻也得到了楊家村所有人的愛。
回憶裡的大家,總是很溫暖的。
可現在——
他望着眼前張牙舞抓、鬼氣森森的村民,心裡漸漸抽痛,讓他胸膛蔓延出難以言喻的疼。
“……夠了。”
都夠了。
楊天慈眼前一片模糊,淚花中已經看不清他們的臉龐,卻依舊能認出他們每一個人。
“如果你們希望我留下,那我答應你們,我會留在這裡陪伴你們,無論往後是一同成為詭異,還是一起滅亡。但至少,希望你們能放過我的同伴,讓她離開副本。”
村民們漸漸安靜下來,呆呆圍在楊天慈四周。
楚心眸光微動。
“你在說什麼!”阿蘭摸索着撲過來,扯住楊天慈的衣襟,“你留在這裡,會死的!”
“……我知道。”
楊天慈垂眸看着她,眼裡閃過一抹溫和。
他拍拍阿蘭的頭,輕聲道:“雖然不是我的本意,但确實是因為我的離開,害大家變成這樣子,我需要負起責任。”
“這不是你的錯!”阿蘭拼命搖頭,“是那妖道!都是他的錯!”
楊天慈搖頭。
如果他當時在村子裡,沒有被楊天逸帶走,說不定妖道做不到如今的地步。
他是遊離于副本外的人,卻也是這個副本當中缺一不可的一部分。
“你不想見哥哥了嗎?”沙啞嗓音從後面傳來。
村長背着手,緩慢從祠堂裡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