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知道這個野墳的。以前她偶爾路過,會給它清理一下雜草,放些鮮花。
自她離開以後,這座墳頭想來是再也沒人來打理了,如今已經是草木叢生。
楚玥用砍刀将墳頭的草木砍伐掉,把它整理幹淨,又從籃子裡抓了一把野果放在墳前。
村裡人都說,這裡面埋着個無父無母的寡婦。寡婦沒有親人,相公去世以後,公婆嫌她病弱無用,就把她趕出家門,她隻能在村裡流浪,有些心懷不軌的男人,把她帶到家裡,春風一度後就把她趕出去。
因此她常常被村裡的女子追着打罵,很快就病死了。
村長出面主持,把她埋了,也沒辦後事。她沒有親人,自然也沒人給她上墳,村裡人都嫌她晦氣,連她墳頭附近都不願意來。
楚玥卻覺得此處難得清靜,她受了委屈就喜歡來這裡哭一場,順便給墳頭清理一番。
“如今我和你差不多了。”她對着野墳輕聲道:“我雖不是寡婦,但被休棄的名聲更不好聽呢。”
一陣寒風吹過,撩起她的鬓發,她的目光越過墳頭,望向遠方。
山巒重重疊疊,耳邊也隻能聽風聲,遠處的青山村就像隻狸貓被山嶺圍在懷裡,看去變得渺小起來。
楚玥心頭升起一陣悲涼,她覺得她在這世上漂泊無依,宛若浮萍。
人人都有家,都有親人,而她卻什麼都沒有。孤身一人來,孤零零的活着,無一人在意。
她傷感良久,最終也隻餘一聲歎息。
“不管怎樣,總得活着啊。”她像是在說服自己。
她最後又看了一眼這孤墳,才向下山的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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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臘八,楚府裡依照以往的慣例,一大早就備好了臘八粥,楚知禹一家三口正同桌吃早食。
自從楚玥走了,王氏和楚芳穎都神清氣爽,心情大好。
正吃着,王氏就笑眯眯地道:“那掃把星走了以後,我身子骨都好多了。”
“禹兒,今日是臘八,你讓人給郡主送些臘八粥去吧,也算是你一份心意。”
楚知禹卻沉下臉,對王氏道:“母親,還請您别說這種話。楚玥是我妻子,我會把她接回來。”
王氏聽他這麼說,氣得頓時沒了胃口,放下筷子道:“你怎麼還說這話,你是要氣死我嗎?那楚玥到底給你下了什麼迷魂湯?你犯得着為了她三番五次的說你親娘嗎?”
楚知禹站了起來,恭恭敬敬對王氏行了禮,然後道:“我對母親不敢不敬,隻是糟糠之妻不可棄,還望母親也能善待兒媳。我吃飽了,請母親和妹妹慢用。”
說完,他轉身就出門了。
王氏見他沒吃兩口就走了,氣得直喊胸口疼。
楚芳穎忙上來扶住她,幫她輕輕拍打順氣。
王氏好一會子才緩過來,道:“你哥哥被那小蹄子迷糊塗了,早知道她是這種禍害,我當初說什麼也不該把她撿來,更不敢同意他們成親!”
楚芳穎安慰她道:“娘,哥哥心善。等過些日子他就知道郡主才是和他門當戶對之人了。”
王氏長歎口氣,道:“若真是這樣就好了。你看他這些日子都清瘦多少了?這些天為了那個賠錢貨茶飯不思的,我看了都心疼。”
楚芳穎眼珠一轉,道:“娘,反正如今楚玥那賤人已經走了,咱們不如往哥哥房裡塞個美人。男人不都是喜新厭舊的嘛。哥哥定能把那賤人忘得一幹二淨的!”
王氏略一思索,點點頭,道:“還是你有主意。我這就吩咐人去辦。”
楚知禹回到書房就開始處理政務,可提起筆卻遲遲不能落下。
楚玥走的那天說的話再次在腦海中回響。
休書……
他自然是不能寫的,她賢良淑德,并無過錯,他怎麼能休了她。
她打小在楚家長大,為了楚家付出了多少,吃了多少苦,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為了他上學讀書,她日夜做女紅,還要操持家務。可以說他能有今日,離不開楚玥。
他又怎能休了她呢?那他這麼多年的聖賢書豈不是白讀了?
往昔的樁樁件件,在他腦海中一幕幕重現,他似乎又回到了年少苦讀的時光,她一夜夜的陪讀。他看書寫字,她就在旁邊做繡活,順便為他研磨點燈。
寒冬臘月,她的手被凍得生滿了凍瘡,又紅又腫,他都看在眼裡。
那時他便想,若是以後做了官,必不再讓她受苦。雖然他向往能有個琴瑟和鳴,共話西窗的妻子,但也知道要還楚玥之恩。
隻是,不曾想,她竟這般決絕。
他想了良久,筆尖滴落的墨暈染了潔白如雪的紙張。
直門外響起洗墨的聲音,楚知禹才恍然回神。
“大人,宮裡來人請你即刻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