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筱清側眼示意,一隊武兵自羅帳中邁步出來,周身氣勢凜然,穿戴整齊,背着箭筒,手執大網,準備入林。
正在與杜婥交談的杜橫陡然沉默下來,沉靜中略帶陰郁的目光望着那夥武兵,不知在想什麼,直到杜婥出聲喚他,他才回過神來。
“阿兄,你怎麼了?”杜婥面帶憂色,杜橫看着胞妹,原先陰郁的眼神溫柔下來,“無事,聽聞你今日結識了一位娘子,還與她分吃一隻烤兔。若是還想吃野禽,阿兄進山給你獵,隻給你一人吃。”
本以為杜婥會開心應下,哪知她卻說,“阿兄,我不要野禽,”她澄澈的黑眸認真地看着杜橫,“隻要阿娘,阿爺,你和伯兄都好好的,我就别無所求了。”
杜橫聽到“伯兄”二字,眼眸微凝,還是笑着答應下來,“好,我們都好好的。”
他一邊說,一邊擡眸看了一眼身側的随從。他雖未開口直言,随從已經意會,欲言又止,随即疾步走開。
待到半夜,武兵從密林中歸來,垂在馬背上的大網中多了一隻雕鸮,黃褐色的體羽,鉛色的喙爪,一面撲騰,一面不住地發出嗒嗒的聲音。
為首的武兵問道:“現在給江娘子送去麼?”
杜筱清:“此處人多口雜,等江娘子回到硯池巷再送過去也不遲。”
“二公子原先在北林中埋伏了從東坊平遠镖局中雇來的武人,不知怎麼又撤走了,”武兵尋思着,莫不是這杜二公子終于知道了東官郡的镖局武官都在郡守府報備過,一切動向都在自家長史掌控之中。
“二郎素來愛重胞妹,”杜筱清陡然說了一句不相幹的話,長而不狹的鳳眸半阖着,帶着倦色。早知杜橫不行動,他又何必半夜起來,明日須得睡到日上三更才好,“大夥去歇息吧,今夜辛苦了,明早去庫房領酬勞。”
前陣子跟着江娘子六博生财,現在驚蟄樓的庫房幾乎快要堆不下了。
武兵們聞言面露喜色,随後抱着雕鸮回帳。
翌日清晨,杜婥醒來時,看見睡在另一張床塌的江定安已經起身,面色清醒,正細緻地用芊芊十指梳發髻,濃厚的烏發已然有了飛翹兩翼的雛形。
她微微側着頭,露出半邊白皙柔美的面龐,軟白纖長的手指穿過烏黑的長發,加之神态清正,說不出的端莊秀美。
杜婥連忙爬起來,跣足跳下床塌,從妝筪中找到一柄象牙梳篦遞給她,獻寶一般捧到她面前,“江娘子,用這個吧。”
江定安溫聲道了一聲謝,旋即接過梳篦,又用昨日的麻布發帶固定,不多時,便梳好了一個整齊高聳的驚鹄髻。
又在杜婥的請求下,幫她也梳了驚鹄髻。二人穿着款式相似的上襦,梳着一摸一樣的的發髻,單看背影,一時竟分不出誰是誰。
估摸着娘子已經醒了,端着銅盆進來的貼身女使吓了一跳,柔聲勸道:“娘子,不如我給您梳個飛仙髻吧,”杜婥搖頭,“我就要這個,江娘子梳的好看。”
二人用過早膳,杜婥聽聞昨日伯兄麾下的武兵從北林獵來了雕鸮,一時興起,興沖沖地拉着江定安去杜筱清帳中看雕鸮。
杜筱清速度倒是快,本以為杜橫會借此做些手腳,誰知竟是毫無動靜。江定安心中思量,跟着杜婥來到杜筱清帳前。
守帳的武兵替他們傳話,“江娘子和杜娘子來了,”江定安側目看了一眼杜婥,她看起來并沒有留意到自家伯兄統領的武兵竟然認識自己一事,隻是翹首盼着一睹雕鸮真容。
沒有等太久,武兵說主君讓她們進去。
江定安進去才發現,此處營帳大小可以媲美主賬,東西倒是不多,竹木連疊八扇屏風隔開一張床榻,屏風外是一面捆竹長案,長案上擺着許多賬冊和卷軸,處處散發着清透的竹香和墨香。
杜筱清坐在案前,冰冷俊美的面龐上似有困倦,他含笑看向杜婥,“婥娘,你來看雕鸮?”
“見過伯兄,伯兄安好,”杜婥恭恭敬敬向他行了個禮,轉眼看向江定安,“這位是我的朋友江娘子。聽聞伯兄昨日遣人獵了一隻雕鸮,小妹沒有見過,所以帶來朋友前來一觀。”
杜筱清擡眸,眸光落在她身後的江定安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