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番話,衆人眼睛微亮,沒有誰會和錢過不去,當下都摩拳擦掌,躍躍欲試起來。
沒過多久,陸陸續續有穿着布衣的娘子婦人被吸引而來,聚在門前看絹傘随風旋轉,看着看着便伸手開始挑選心儀的香囊。
水車帶起的香風吹動娘子們兩鬓的發絲,襦裙的裙畔輕輕地搖曳。
小厮們賣力地往水車裡灌水,加大了水車轉動的速度,侍香娘子們則靠近選香的客人,柔聲細語地介紹起香料來。
不過半日,用白家積壓在庫房中的香料做出來的容臭已經全部賣完了。
望着空蕩蕩的傘面,衆人臉上不約而同地浮現喜悅之色,江定安也面露喜色,随即将賞銀分給他們。
衆人依次接了銀子,看看沉甸甸的銀子,又看看江定安,眼睛瞬間變得亮晶晶的。
江定安甚至從他們眼中看出了幾分孺慕和愛戴,她知道銀子對于布衣百姓來說到底有多重要,也體會過兩袖空空,捉襟見肘的滋味,明白那種窘迫的滋味有多麼難受,自然不想讓别人再體會一遍。
一連幾日,聚蘭齋都人滿為患,前來買香的客人絡繹不絕,坊中的夥計和娘子看着這些主動送上門的銀子,臉上滿是笑容。
江定安遵循承諾,痛痛快快地結了賞銀,眼見着夥計們的荷包逐漸鼓起來,聚蘭齋的庫銀也增加了不少,轉眼便是進杜府述職的日子了。
這一日,江定安沒有再梳驚鹄髻,轉而梳了個規整古闆的發髻,穿着樸素的麻布繡荷淡青襦裙。在這個述職的日子,她的能力比她的容貌更應該得到關注。
隻是不知道,杜問嶂到底關不關心杜筱清的婚事,縱然他并不上心,想來也知道她是杜筱清的未婚妻。
屆時,他對她這個未來兒媳又會是何種臉色呢?
江定安這樣想着,旋即從馬車上下來,她這才發現,杜宅大門前已經停滿了各色馬車,都是前來述職的分号掌櫃,大多都是挺着肚腩,身形富态的中年男人,身側跟着衣着低調小心内斂的随從和女使。
這些分号掌櫃看見江定安一人從馬車上下來,不免感到稀奇,交頭接耳地議論起來,“那是誰家的女使?怎麼不跟着自家掌櫃?”
“瞧着模樣和氣勢不像是尋常女使,莫不是個女掌櫃?”
他們說着說着,好似聽到了一樁十分好笑的驚天笑聞一般,默契地大笑起來。
江定安冷淡地睨了一眼哄笑的掌櫃們,圓融的黑眸裡皆是冷意,含着一絲若有若無的譏诮,直看得那些人心底發毛,慢慢地止住笑,沉默下來。
她環顧四周,沒有看到城北寮步香市的窦掌櫃,也許是他先行進去了。
江定安收回視線,跟着引路的女使踏入杜家宅院,這裡并沒有多大的變化,眼下的情形與她初次進來時卻大不相同。
上一次是作為打雜的随從跟着窦掌櫃進來,這一次卻是作為一座香坊的掌事前來述職。
這裡的廊庑和曲橋一如當初,還是那般奢靡貴氣,隻是她心内已然沒有了當初的怯意。
前頭引路的女使似乎也很少見到女掌櫃,自以為隐秘地用新奇的目光打量着江定安,眼中有好奇,疑惑,還有敬佩。
江定安将她眼底的情緒看了個分明,卻沒有放在心上,一路走到議事堂。
堂中已經坐了不少人,正在和相熟之人洽談,陡然見到一個年輕昳麗的女娘獨自進來,都有些驚訝。一時間,或是猜忌,或是下流的目光紛紛落在江定安身上。
江定安視這些目光于無物,淡定地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她事先詢問過引路的女使,這些位子都是根據香坊盈利的銀子來排的,本月哪家香坊賺得銀子多,位子便越靠前。
那些個富态的掌櫃看見江定安神态自若地在前排坐下,個個心裡都泛起了波瀾,有的藏不住事的,臉上更是明晃晃地流露出震驚和不屑。
在這威嚴肅穆的議事堂,倒是沒人敢議論排位之事,隻是悄悄地用複雜的眼神打量着江定安,看上去恨不得直接把她從前面的位子上拉下來。
趁着杜問嶂還沒來,江定安的目光在堂中梭巡,尋找了一圈後終于在後面的角落看到窦掌櫃。他看上去有些清減了,臉色有幾分憔悴,不知是不是寮步香市出了什麼事。
這時,陡然聽見侍衛通傳:“杜老爺到——”
聽到通傳,議事堂中所有人都站了起來,一齊向門外看去。
蓋因是第一次前來述職,江定安處處留心,留神揣摩着旁人的動作,當下照葫蘆畫瓢,立即跟着衆人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