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震動,極遠處地平線上塵土飛揚,妖族大軍獸蹄飒沓,全速奔來。
為首白龍相比玄稷身形稍顯稚嫩,卻如白浪如銀雷,是一片渾濁中難得的清明。
幾個呼吸,裴瑾之已至爻滇城上,與九霜四目相對。
九霜穩操勝券的神情出現裂痕,“你們居然能抽身?”
妖族極好的目力讓裴瑾之早在百裡外就看見此處情況,他未發一言,斬仙跟随主人的步伐蠢蠢欲動。
九霜雖有片刻詫異,但面對裴瑾之滔天劍意他不避不讓,一方面裴瑾之如今不過化神,根本入不得他的眼更算不上忌憚,其二,會有人擋在他身前的。
玄稷的身體被牽制,不由自主僵硬轉身面對裴瑾之。
他神情痛苦,瞳孔染上不正常的血色,額前凸起兩個肉角,就好像龍角随時破皮而出。
“瑾之,帶着,你母親,離開。”玄稷咬着牙,一字一字的背後是翻滾叫嚣的嗜殺欲望。
裴瑾之的目光從玄稷額上肉角移開,當年他中炙骨丹也曾控制不住獸形,以玄稷的境界修為能狼狽至此,想也知道蠱蟲威力。
“父親,不要擔心,靠近我。”
裴瑾之輕聲說着,抓住玄稷手,将他帶到身後擋住他看向母蠱的視線,鎖合玄稷幾大脈穴,又喂他吃下一粒血珍珠丹丸。
丹丸入口即化,血腥味頓時盈滿口腔,一股暖流順着食管而下。
不同于蠱蟲帶來炙熱到疼痛的燙意,這種暖意如寒冬後的第一個春日,舒适、溫暖,卻不會灼傷人。
玄稷體内那如海嘯般的殺戮意識被凍結平息,他立刻回到地面,與鸢梧和衆妖隔着距離打坐入定,力求擺脫操控。
九霜初見丹藥時神情不屑,可玄稷眸底異常的紅褪去後他卻坐不住了,天上地下,除了他還有誰能夠研制出抑制蠱蟲的丹藥呢?
不可抑制的,他生出一絲脫離掌控的感覺。
十方陣上,隻有他與裴瑾之兩人。
九霜掃了眼修羅刀,還差一點。
“玄稷尚不能敵,你就不要白白送死了。”
裴瑾之眼中沒有任何情緒,他看九霜就像在看一個死物:“欲壑難填,你終究會被你的貪心吞沒。”
九霜勾唇:“在那之前,你會死在我的手下。”
裴瑾之不再與他多話,如飛火流星沖向九霜。
不論嚴寒酷暑,裴瑾之終年于淩天峰上斷崖上的苦修終于在此刻讓斬仙綻放出朵朵血色劍花。
劍招淩厲堪比數九寒霜,劍形莫測如鬼魅無形,劍意滔天刹那風雷激蕩。
處處都是劍,處處又無劍。
九霜不得已出手抵擋,原本他們之間相差一整個大境界,裴瑾之根本不能近九霜的身,可耐不住他的打法實在暴戾不要命。
不在乎受傷與否,感受不到疼痛,不在乎傷勢是否影響未來修煉,隻是一直攻擊、一直拉近距離。
九霜多次給予裴瑾之重擊,黑色魔氣腐蝕着血肉和斷骨,這滋味絕不是常人能忍受的。
偏偏裴瑾之視若無睹,提劍劈向九霜的脖頸。
出于本能反應,九霜擡臂抵擋,卻在此刻裴瑾之劍招倏變,刺向那條蟲臂。
九霜驚怒之下旋身避開,擡腳踹向裴瑾之心脈。
頓時,裴瑾之支撐不住向地面墜落。
一群妖頓時手忙腳亂,不敢飛身上前救人,在地上東跑西跑想要接個準。
幸好裴瑾之未曾失去意識,他半跪着落地,斬仙深深插入地面穩住身形。
九霜低頭,避讓及時,蟲臂上隻留下一刀很淺的口子。
可古怪的是,鳳凰真火造成的傷口敓蠱尚且能緩慢再生,但此次這道淺痕卻無法愈合。
九霜不詳的預感愈發深重,他欲召出修羅刀徹底解決掉裴瑾之這個麻煩。
餘光中,裴瑾之擡頭,眉弓舒展,紅唇含笑。
恍惚間,九霜以為那是他在吸食自己的骨肉而蹭上的血。
驟然,蟲臂開始變得僵直,不複蠱蟲柔軟勁韌。
那條淺淡的傷口開始擴裂,敓蠱沒有血,所以那處傷就像成熟的棉花爆出來,白花花的肉裸露在空氣中,表面開始析出乳白色的水珠。
九霜不明白這意味着什麼,可是他能感受到與他同命共生的蠱蟲喪失了活性。
那幾粒晨露大小的水珠凝聚,向蒼穹飄去,天際雲淡處,一抹紅線頂天立地,水珠隐入層雲不見,方向正是人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