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為一體後，劉牧雲得到了做跳蚤時候的記憶。

她被灌輸了自己是萬物之靈——跳蚤的記憶，它們跳蚤一族，自小便生長在神明身上，吸取神血，用以修煉。

許多妖魔精怪都羨慕它們的生活，常有精怪變作它們的模樣，然後取而代之。

牧雲跳蚤全然相信了這番記憶。

隻是看到劉牧雲的時候，她心中湧現的熟悉感覺，讓她沒有對劉牧雲下死手。她甚至偷偷拿了一滴神血，想要用神血逼迫劉牧雲現出真身，免受其他折磨。

這滴神血落到劉牧雲手上，成了燒掉影子世界裡神明腐爛的軀殼和影妖的關鍵。

影妖誕生于神明的影子，神明死了，意味着它也要消散，它不願意，便将神明的屍體私藏在影子世界。然後靠着不斷吞噬生靈，來維持它的存在。

蘑菇是神明屍體上的寄生物，它們吸收了屍體上的能量，這些能量也寄存在了它們的孢子上。人影們獲得孢子後，就能借助這些能量活得更久些。但早晚都會是影妖的盤中餐。

跳蚤所在的世界不是幻境，是真實存在的。

影子世界并不會單獨存在，有光才有影。

想明白這點，劉牧雲才明晰這裡空間的怪異之處。此處空間無法單獨存在，它必須要依附現實世界，所以并不存在什麼空間通道，而是簡單的翻轉，便能從這個世界到達另一個世界。

且在這個世界的同時，影子世界也必定有另一個自己存在。

真實世界的劉牧雲做了一隻跳蚤，而影子世界的她回到真實世界後，被跳蚤當做了妖魔。

這空間詭異，翻轉來回，讓人根本不知道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

就像青岚，哪怕劉牧雲和她說了是怎麼回事，她也沒能想明白。

多虧了影子世界裡的殘魂，劉牧雲終于知道了影子世界誕生的原因。

殘魂們是死去魂魄留下的碎片，它們僅剩下了本能，捕食的本能，和對人的本能善意。

捕食的本能讓它們自己縫合在一起，将力量疊加，有餘力捕捉其他影子食用。而對人的本能善意，讓它們放過了劉牧雲。

劉牧雲看到了那塊百納布上的每塊影子碎片上無意識的呓語。

發現了他們并不是行宮中人，也并不是和劉牧雲最先遇到的那位貴族小姐一樣的人。

而是來自街頭巷尾的普通百姓，他們大多窮苦無依，因為這樣的他們，失蹤了，也沒有人會計較。

他們被投入了影子世界作為影妖的食物。

關于跳蚤的記憶也是他們帶進來的。行宮裡的貴族們怎麼會和跳蚤為伍。

大火燒掉了神明的屍體，也毀掉了影妖。被影妖吞下的影子們散落一地，變成了無數殘魂。

“去！”劉牧雲找到了兩片殘魂，将口袋裡的聚魂符貼到它們身上。

這兩片殘魂生前是繡娘。

繡娘擅縫補，這裡的許多殘魂，就要靠她們縫補了。

………………………………

腳下一陣震顫，劉牧雲沒站穩，整個人從高處摔了下來。

神像活了，它晃動身體，将衣服裡藏着的人都抖落了出來。

劉牧雲摔在地上，她蜷縮着身體，就勢打了個滾，才沒受多大傷。

那神像咆哮着跳起，它唯一剩下的那隻腳對着劉牧雲壓了過來。

劉牧雲和跳蚤合二為一後就重新變成了人。

人比跳蚤大，躲藏更不方便。

劉牧雲在大殿内奔逃，她試圖反抗，随手拿了鐵質的燭台砸向神像。

燭台砸到神像身上發出金屬碰撞的聲音，神像可比燭台更堅硬。

青岚早不知跑到什麼地方去了，那神像就追着劉牧雲一個，速度又快，劉牧雲難以逃離。

神像每次跳起落下，就會在地上留下一個深深的腳印，可見力道之大。

劉牧雲喘着粗氣，汗水浸濕了她的衣服。

她好久沒這般費體力了。

她甚至連思考對策都沒時間思考，神像有好幾次都差點踩到她。

肯定有辦法。

要是真沒辦法，那就跑出大殿去，大殿外的古怪東西多，但不會立刻緻命。

對了，神像是斷了一個腳掌的，它的腳掌是弱點！

劉牧雲剛想着要去反攻神像的另一隻腳掌，就聽到“轟”一聲，那尊神像倒了下來。

她回頭看去，神像的另一隻原本完好的腳掌，從腳腕處斷裂，神像再站不起來了。

神像上的金色迅速褪去，點點金漆滴落，露出了裡面的石頭。

是影子世界裡的殘魂，要想修補它們，就需要能量。

殘魂們的本能讓它們找到了躲藏着的影妖。

影妖沒死，隻是重傷，它想先躲着，等自己的傷好。可卻被殘魂們發現，殘魂們撕碎了它的身體，繡娘從它的身體裡抽出金線，用作繡線。

影子的傷反饋到現實世界，這尊神像便也被撕碎了，它最先裂開的是腳腕處，而後是腿、手、腦袋，直到四分五裂，成為無數的碎石塊。

這尊神像裡原本是寄住着一隻守護靈，它守衛着一方平安。它曾為了在妖魔手下救下一個村莊，而被砍斷，一隻腳掌。百姓們感念它，就給它的神像貼上了一層層的金箔。

而後，守護靈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死去了，它的影子卻霸占着神像不願離去。

這尊神像反而成了害人的東西。

劉牧雲歎了口氣，石頭迸濺的哪裡都是，打掃起來更是麻煩。石像碎裂，劉牧雲恢複了原本的大小，大殿也不再空曠的吓人。

“嘿嘿”

兩聲笑聲出現在劉牧雲耳邊。

笑聲帶着極大的惡意，劉牧雲聽了便身體發涼。

她擡頭，正對上最後一尊神像怨毒的目光。

那神像原本是悲天憫人的模樣，現下卻猙獰無比。

神像看着劉牧雲，嘴巴一張一合說起話來：“不尊神明者，将受重罰，生前死後都不得安甯。”

最後一個字一落下，那尊神像便整個消散，消失在劉牧雲的視野裡。

那幾句話惡毒至極，是刻在人魂魄上的詛咒，沒有人能輕易消除。

劉牧雲被那句詛咒弄得心神恍惚，她清理着石塊，腳一滑，不小心摔在地上，堅硬的石頭劃破她的眼角。

詛咒已然靈驗，她開始倒黴了。

“你怎麼還沒收拾好？”

紅兒急匆匆進來，她從袖間拿出幾隻紙人傀儡，紙人傀儡一落地便快速幹起活來。

“快點，快點，公主要在這裡宴請賓客！”

紙人的速度很快，劉牧雲沒有它們利落，她想要幫忙，還被紙人嫌棄她搗亂。

“這紙人好有靈性。”

“公主的師父贈與公主的，他可是個天才。”紅兒說道。公主的師父是個傀儡天才，制作的傀儡比外間的都好，那些修士都眼饞公主的傀儡呢。

很快大殿便打掃的一塵不染。

這裡的妖魔慣會欺軟怕硬，隻劉牧雲一個人在的時候，便輪番來戰，紅兒回來了，就個個躲藏起來，當不存在。

大殿上被弄壞掉的東西，紅兒也貼上了符咒，略略念動咒語，幾個障眼法就将毀壞了的地方都遮掩了起來。

這障眼法極妙，它不是簡單的遮掩，而是在現實基礎上加以修飾。

比如方才神像踩出的幾個大腳印，在障眼法下，這些腳印變成了一個個漂亮的小水窪，水窪内有魚有蓮，魚兒遊動，蓮花搖曳。這便叫步步生蓮，既生動有趣又有好兆頭。

“這也是公主的師父教你們的？”劉牧雲問道。

公主說她師父也是自己的故人，劉牧雲有些想見見這位故人，學一學這樣厲害的本領。

紅兒是個利落的人，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就将整個大殿布置一新，還重新擺放了桌椅，現在侍女們正在往桌上擺放酒水菜肴。

遠處已經有談笑聲傳來。

長樂公主和她宴請的賓客們到了。

“機靈點兒，你去伺候公主。”紅兒和劉牧雲說道。

“好。”

長樂公主坐在了首位，劉牧雲随侍在旁。

紅兒真是人美心善，劉牧雲看着那些賓客的樣貌，知道紅兒是照顧她，才讓她侍奉長樂公主。

那些賓客都是活着的人，他們裸露在外的皮膚上布滿密密麻麻的紅色小水泡。

仔細一看，那紅色的水泡裡還有蠕動着的不知道什麼生物。

有些水泡破裂開了，裡面黃的白的膿水流出，賓客們随意拿手抹開，那些膿水飛濺，濺到另一處幹淨的皮膚上，便會立馬再生出一個水泡來。

賓客們毫不拘束，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就開始飲酒作樂。

“好酒！”

秦宇說道。

“也就長樂宮裡現在還能有這樣的美酒了。”

行宮外面好像不大好，貴族們都知道，因為行宮裡的美酒少了得不到補充，宮裡的下人們說，是因為外面出了事，東西運不進來。

啧，這群廢物，什麼事都做不好，連酒水都沒辦法充足供應。

秦宇一氣之下，斬殺了好幾個侍從以儆效尤。後來是别的貴族求情，秦宇才沒繼續殺人。現在行宮裡的人越來越少，殺了，可沒人再服侍他們了。

“你愛喝，就多喝些。”

“回頭我叫人搬上十壇酒去你那裡。”

秦宇笑着感謝，他有些得意，看，長樂多給他面子。

到長樂這邊來。也是秦宇的提議。長樂一口就答應了，秦宇在其他人面前大大長了臉。

行宮裡的食物還有，貴人們都能吃飽，隻是新鮮的蔬菜水果是許久沒吃到了。

侍女們在每張桌上都放了盤瓜果，賓客們大快朵頤起來。

那瓜果是行宮裡自種的，剛摘下來沒多久，是最新鮮可口的。

但隻要賓客們的手觸碰到瓜果，瓜果便迅速腐爛生黴，賓客們像是一無所覺，仍舊把腐爛的瓜果丢到嘴裡，臉上還露出幸福的表情。

“你也吃一塊，挺甜的。”長樂将瓜果盤推向劉牧雲。

“謝公主。”劉牧雲邊道謝邊拿起一片香瓜，入口清甜，非常好吃。

讓瓜果腐爛的是賓客身上的膿液，瓜果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現在是冬春之際，并不是瓜果成熟的季節，哪裡的果農這樣有本事，居然能現在讓瓜果結果？

劉牧雲将自己的疑惑問了出來。

“糧食果蔬總是順應天時。”

“它們在夏秋結果，那就讓它們一直處在夏秋之際，不就能結果了嗎？”長樂公主說道。這是她師父教她的，在冬日将果蔬種在溫暖之地，果蔬便會像在夏秋時節一樣快速結果。

劉牧雲聽到這番話，心中升起明悟，順應天時，是了，所謂順應天時，不過是在最合适的環境裡做做合适的事，若環境沒那麼合适那就把環境變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