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仙宮外看仙宮,它閃着奇異的光彩,從上到下沒有間隙,每一處石瓦都是從原石上雕刻出來的。
宮殿沒有開門,玉人們進進出出,都是從仙宮原石上長出來又落下來的。
劉牧雲試探性摸向仙宮的牆壁,手穿透到了牆内,牆體柔軟有韌性,内部像是溫熱的液體。劉牧雲把手收回的時候,竟覺得有些舍不得,想在溫熱的液體裡待的更久些。
她走進了仙宮。被溫熱液體緊緊包裹着。舒适安全,她一動也不想動。
一根血管從她丹田生出,在溫熱液體中不斷試探尋找什麼。
終于,一顆幹涸的灰色心髒被找到,血管與那顆心髒連接……
痛…
心髒抽痛,劉牧雲不安地轉了轉身體,她的心髒依舊受寒毒困擾。
寒毒順着新生的血管,流向她剛連接的灰色心髒。灰色心髒主動斷開了連接,它似有自己的意識,不願沾染上會讓它痛苦的東西。
心髒們對劉牧雲避之不及,她在牆體裡沒待多久,就被吐了出去。
她一點兒沒不被歡迎的感覺,被吐出去後還試圖在進到牆體裡。牆體表面多了一層膜,叫她怎麼摸索都沒辦法再次進入。
她被吐在了仙宮内部。
香,好香。
一股奇異的香氣鑽進了劉牧雲的鼻子。
有點像是她每次經過醫修們所住之地聞到的藥香,但要比那個香味濃烈百倍千倍。
她循着香味而去……一個皮質的面具扣住了她的臉,把香味阻隔在外。面具隻露出一雙眼睛。
“啧…”劉牧雲不滿,腦袋上卻挨了下打。
“不想活了,就把面具摘了。”聲音溫厚,帶着股不怒自威的勁兒。
“跟我來。”
仙宮内所有幸存的人都在這裡了,隻有五人。一個老頭,瘋瘋癫癫,不太清醒。兩個病人,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正躺着等死。還一男一女兩個醫修,一個熬藥,一個施針,試圖讓那兩個等死的等的時間更長一些。
木屋那裡确實曾經是幸存者們的駐地。
“沒有仙宮的溫養,所有生靈都會被極大的消耗。在仙宮内才能繼續活下去。”
秦觀我是宋相山救下來的,也是他親手殺掉的。那條蟲子在努力學着怎麼做人,這沒有什麼問題,宋相山一開始也沒想對秦觀我下手。
直到後來,一名幸存者失蹤了。
再後來,宋相山找到了幸存者的屍體,被開膛破肚,所有器官、骨頭甚至每一根血管經絡都完完整整剝離了出來。
秦觀我的成功,讓他背後的東西,試圖再用一個人皮囊造出一個新的“人”出來。宋相山到時,一條枚新的蟲繭已經被埋在腦子裡,等待孵化蘇醒。
宋相山原以為自己已經殺了秦觀我,不過劉牧雲說秦觀我還活着,大概那些蟲子并不是斬下腦袋就可以殺死的吧。
秦觀我甚至是個好人,隻是他背後的東西不知道要做什麼,留着他,其他人的風險太大。
“他哄你來,是騙你做那怪樹的養料。”
躺着的病人裡,其中一個是被宋相山從怪樹旁救下的。宋相山砍斷了紮入病人身體的根須。可砍下的那半截根須卻鑽進了病人的身體。病人再沒清醒,女修崔道永每日為他施針。以金針之力,截斷筋脈,杜絕那些根須侵入他的身體。
“再等等,等我研制了新藥,就可以自由進出。”宋相山說道。
劉牧雲身着的弟子服,有東華特有的靈紋,宋相山一見便知。同門弟子在外,自當守望相助,他修為高年紀長要多照顧後輩些。
一口巨大的丹爐正孕育着新藥,劉牧雲方才聞到的藥香就是來自那裡。藥香有毒,聞多了就會喪失心智,有損魂魄。
“學藝不精,空有丹方,難制丹藥。”宋相山歎道。
他煉制的丹藥名為小十青方,是的先祖宋青所創,藥性兇猛,需得玄級丹師才可能煉制成功。此丹方隻掌握在宋家人手裡,旁人奪也奪不去。
服用小十青丹後,患者體内的病症會暫時“凍結”不會繼續惡化,能為患者争取更多時間。“凍結”效果和服用者的修為相關,若是煉氣修士服用丹藥,短時間内緻死的傷,可以延緩一年至五年,若是築基修士服用丹藥,緻死的傷就隻能延緩個把月的了。
“咳…”宋相山咳嗽了幾聲,聲音透過面具,劉牧雲聽不真切。
“宋師兄,你歇會兒,我來看着丹爐。”崔道永伸手去攙扶宋相山,宋師兄自己也拖着病體,不良于行,還要為他們操心。
宋相山擺了擺手,小十青丹煉制太難,他們所有的靈草不多,煉廢一爐可能就沒有出去的希望。
這樣的好藥!
如果當時有這樣的藥,劉老爹何必面對兩難抉擇。
“那麼香的藥,不會被仙人們發現嗎?”
劉牧雲看向周圍,若說這裡就是仙宮内部,未免太小了些。
“他們從不會進來。”崔道永說道。
仙宮就像是一塊巨大的石頭,石頭内部有許多個小氣泡,他們現在就在一個氣泡内。
潛入石頭内,就可以通過綠色粘液,遊往别的氣泡。玉人們進入石頭便會陷入沉睡,這時候哪怕從他們身邊經過,他們也不會有任何反應。
聽這話的意思,崔道永等人應當是常常進到綠色粘液内的,他們并未遇到任何問題?
劉牧雲摸着胸口,小聲道:“宋師兄,我中了寒毒,可有藥救?”
胸口結了細碎的冰。
寒毒是莫名中的,被寒毒凍成冰的水又是莫名從哪裡來的呢?
“有!”
宋相山正有一顆仙人淚,秦觀我說的話不假,丹藥配上仙人淚,寒毒可解。
仙人淚小小一顆,晶瑩剔透。
劉牧雲把它拿捏在手裡,好奇把玩。
心口處的冷意開始蔓延,她手腳也發麻起來。
她沒急着吃下仙人淚,她将仙人淚舉到眼前……
透過紅色的透明晶體,她看到了一雙巨大的眼睛。
是她自己的眼睛,她蜷縮在晶體内,旁邊是一顆跳動着的紅色心髒。
隻幾息,劉牧雲的視角便又從仙人淚内部回到了外面。
混沌空間實在有意思,這裡空間颠倒重疊折疊,空間規則比外界更怪異也更清晰更易懂。劉牧雲稍稍嘗試,便一舉成功。
她方才是自己把空間調換,進入了仙人淚内。
仙人淚中有一顆心髒。
劉牧雲毫不懷疑,她服下仙人淚,這顆心髒就會在她體内生根,就像她在仙宮牆内一樣,那些心髒是在捕食她。
“仙人也會流淚?”
“當然。凡是生靈,皆有七情六欲。”宋相山說道。他修的道還未成型,但隐隐已有雛形,他以救助天下蒼生為己任,修的是有情道。
凡是生靈,皆有七情六欲……
劉牧雲低聲重複了一遍。
若無情無欲,那便不是生靈。
“就一顆仙人淚,留着給後來人吧。”
“我修的功法特殊,能護住經脈髒腑。”
“過不了多久,東華的仙長們就會來救我們了,我們也會性命無憂。”
劉牧雲把仙人淚還給了宋相山。
宋相山頓了下,像是有些不解,随後還是伸手接過:“你不要逞強……”
宋相山手搭在了劉牧雲的手腕上,探查她身體究竟如何。
雖服用了丹藥,但寒毒已然開始複蘇。不過好在她體内确實有一股霸道至極的氣息,與寒毒互相牽制。短時間内,寒毒并不會造成什麼大的影響。
“咳…”說了些話又替人診了脈,宋相山耗費了許多體力,猛烈咳嗽了起來。
城主府埋入了三十二枚玉符。
玉符互相牽引,靈氣流轉,法陣初成。
法陣内所有生靈的氣息都被感知,隻是疫鬼不知所蹤。
這說明疫鬼已經附身在人體内。行宮内的每一個人,哪怕是安全從行宮内逃脫的人,都可能是被疫鬼寄生的那個人。
宋春水等一衆醫修在外嚴陣以待。
疫鬼出現,不知會不會帶來新的病種。
宋相山愛好煉丹擅長煉丹,他随身攜帶的乾坤袋内各種丹藥堆積如山。
珍貴的地階丹藥都有十多瓶,普通丹藥諸如回春丹、固元丹更是不知凡幾。
還有不少凡人可吃的藥丸。
比如劉牧雲現在手中拿着的一瓶解酒丸,宋相山說,這丹藥需要嚼食,他特意在解酒丸裡加入了苦心蓮和酸腐果,保證吃起來又酸又臭又苦。叫酗酒的人想到喝酒酒怕。
劉牧雲好奇地将一枚解酒丸扔進了嘴裡。
剛嚼了一下,她的面部就控制不住的扭曲,實在太難吃了。
可她仍然繼續嚼了下去。
宋相山的煉丹技藝很高,藥效顯著。
劉牧雲從醉酒狀态中清醒。
美酒好喝但易醉人。
她從酒中入仙宮,便一直醉着。
醉酒間,她以為自己清醒,行為做事沒有邏輯,想一出是一出,也并不謹慎。好在并沒遇到什麼真正危險的事。
喝醉酒的人是不知道自己喝醉的。
劉牧雲是腹内灼熱難忍,才忽然想起,娘罵過爹,空腹喝酒,既容易醉,也會燒心燒胃,叫人不舒服好幾天。
劉牧雲腹部的真日守着那方丹田,不知道這小丫頭到了什麼地方,氣息詭異,差點連它都給吞了。
終是清醒,劉牧雲環顧四周。
她仍舊在天宮裡。
看到的景象卻大不一樣。
她的胸口出現一個大洞,洞内空空如也,她伸手摸去,手輕易穿到背後。
她的心髒不見了。
洞口邊緣并不整齊,不是利器所割。
好在自己是修了道的,在原有的髒腑之外,另有一套靈脈可以維系生命。否則,這樣的傷,再怎麼都活不了。
洞口内不時冒出絲絲縷縷的黑色怨氣,那些怨氣冰冷,凝出綠色的冰珠。
這股怨氣倒是熟悉,宴席開始前,第三尊神像就帶着這股怨氣。它的詛咒果然來了。
不止是心髒,她的腦袋也開始隐隐作痛。
一根怨氣凝結成的細長針,正不斷往劉牧雲腦袋裡紮。
她的雙手雙腳,還有腰腹處,幾根長針已經紮了進去。
這是什麼東西?
劉牧雲試圖将那針拔出來,可針就好像已經長在她身體裡,根本拔不動。
宋相山臉上戴着面具,面具是暗色的,仔細瞧才發現,那面具已經被鮮血浸透,那暗色不是純黑而是近乎黑的暗紅色。他露在外面的雙眼布滿血絲,幾乎已經成了紅眼睛。
崔道永目光呆滞,機械地幹着活。
兩個病人躺在那兒,身上插了許多的管子,管子連通着仙宮牆内的綠色漿液。
那個瘋子老頭盤腿坐在角落,渾身髒兮兮,警惕地看着所有人。
他們沒有醉酒。
但他們已經被心髒寄生,看到的也不再是真實景象。
劉牧雲的心髒沒有了,原本也是會有一顆新的心髒被植入她的胸口。
隻是神像的詛咒,一遍遍用怨氣紮入她的心髒,那新生的心髒受不得,破碎了許多顆。
這算什麼神像的詛咒啊,這分明是神像的庇佑。
宋相山煉制的丹藥确實厲害,居然能壓制住神像的怨氣。這三尊神像可是已經得了邪神的些許力量。
“師兄,他們病了多久了?”劉牧雲低聲詢問。
那兩個病人的雙腿已經變成了透明的玉色,過不了多久,他們就會變成新的玉人。
這裡的玉人竟都是人變的?
“已有半年。”宋相山說道,他一直吊着這兩人的命,費了不少心力。
“宋師兄,你好早之前就到這裡了?”
“我和…秦……道友遊曆至此……”宋相山說話斷斷續續,面上也露出一絲痛苦。
“……行宮裡有人病危,凡間醫者無能為力。”
“我們二人假做凡人醫者,進宮看病,且定了賭局,誰要是能第一個治好病人,另一人就得替他試接下來的藥。”
宋相山越說越流利,面上的痛苦消失,語氣溫和,表情如常。
“是鶴觀的秦觀我秦道友嗎?”劉牧雲直接問道。
“是那個被你殺了的秦道友嗎?”
“你為什麼殺他?”
“你怎麼知道他被蟲子寄生?”
劉牧雲連續幾問,宋相山表情變了幾變,然後卡住了。他呆愣着,隻有一雙眼睛在瘋狂抖動。
“砰”
丹爐發生巨響,丹藥即将出爐,裡面能量翻滾劇烈,而一直看守丹爐的宋相山又出了問題。
劉牧雲對炸爐頗有些經驗,她将丹爐推開,免得炸爐時波及到旁人。
“砰”
巨響伴随着金光。
十粒小十青丹騰空而出,外面隐隐傳來悶響。
極品丹藥出爐,引來了雷劫,劫雲聚集行宮上空,遲遲沒能降下劫雷。
“是丹劫!”
行宮外有修士說道,東華門的醫修雖多,但終究比不上專門的醫修門派。想買些好丹藥,需得費大價錢去别地買。
有醫修能煉制出引來雷劫的丹藥,這醫修定要好好培養。
宋春水心中有些輕松,他知道,定然是宋相山煉出了好丹藥。宋相山現在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