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安看着張蒼毛茸茸的頭頂,手指微動,忍了忍,最後微笑着說,“我看《九章算術》中隻假設了兩個未知數,如今阿蒼不過三日就将這題解了出來,還多加了未知數,可見阿蒼确實在數術上頗具天賦。”在安頓下少府的事情後,昨日他便來太史寮就官,分得了一間小屋,也在太史寮的正堂有了一個座位,可以憑代表身份的木牌進出藏書室。結果還沒等他來得及去藏書室看看,解出數學題的張蒼就找了過來。
“可先生明顯更擅數術!”原本正低頭沾水在案幾上補寫的張蒼猛地擡頭,雙眼亮晶晶的看着容安,“先生可願教我?”
說完他好像也感到自己有點激動,連忙後撤半步,恭敬的叩首道,“還願先生收蒼為學生,不吝賜教。”
容安笑着看向端正行禮的張蒼,摸了摸他柔軟的頭發,笑着說,“阿蒼聰穎,當然可以随我學習,隻是我生于阿蒼前,才聞道先于阿蒼,并非真的知會真理,實在當不得阿蒼老師,阿蒼還是叫先生便是。”
“蒼随其他師兄開蒙時,荀先生就曾對蒼言,聞道先後不關乎年齡大小,蒼既離開蘭陵歸秦求學,就應虛心求教。”張蒼認真的對容安說,“先生自謙了。”
容安搖搖頭,溫和的笑笑沒有接話,隻是應下日後張蒼可以和他一同研習數術。
幾乎是一瞬間,張蒼就從衣領裡掏出一卷麻布,上面密密麻麻的寫滿了秦篆,偶爾還夾雜着幾句楚文,“這些都是學生這些年在數術上的疑問,問了許多人,多尚未有答案......”此時簡牍和墨汁昂貴,張蒼家中不過普通,平日裡也不能讓小孩随便浪費筆墨,張蒼平日裡都是在沙地上用木棍驗算,偶爾也會粘水在石頭上學習,這卷麻布可是他攢了許久才存下的。
容安看了上面的問題,明白并非是博士們不懂,恐怕是那些學者見張蒼年幼,不願細教罷了。“阿蒼問幾率,我等可以從概率上開始學習......”他将那卷麻布展開,從墨迹最深的問題給張蒼講起。
“容太史可在?”一個纖細的聲音忽然在門外響起,“王上急召太史入宮。”
這裡是太史們的居所,和容安以前修道時住過的宗門宿舍差不多,一個小院裡有數個房間,每間一到兩人,此時聽到有王上傳召,同一個院子的幾位太史也拉開窗向外看去。而跪坐在容安門口的申徒連忙起身應上去,與來者低聲交談一二,就連忙回到容安房間所在的穿廊處,恭敬的敲門後,才拉開移門閃身入内。
見容安的侍從已經回屋禀告,其他太史也關上了窗戶。
此時,容安已經聽到外面的響動,正将案幾上的竹簡交給張蒼,囑咐他整理後,便自己站起身稍微整理了一下衣冠,在拒絕了張蒼想為自己整理衣袖後,進來的申徒已經膝行上前,行禮後才禀告道,“門外乃郎中令下黃門,來接少主進宮。”
“原本不是定在未時?”容安張開胳膊,申徒熟練的為他系帶,挂上青玉配,并回道,“王上像是有急事,才推旁的事情。”
容安點點頭,轉頭囑咐張蒼道,“若是餓了,就去後院尋嵂女,她會給你煮些吃食。”太史們當然不是獨自一人住在這裡,除去宮奴外很多官吏都有随身侍候的仆從,像容安這樣隻有兩個近身侍候的甚至都談得上寒酸。申徒平日候在他跟前,而嵂女則在後院的廚房裡操持容安的一應飲食,此時并不在身邊。
容安擔心孩子認生,即使餓了也找不到人尋吃食,才這般說。張蒼認真的點頭,也沒有推辭,而是起身送容安出門。
門外的小黃門見容安出來,連忙示意門口照顧馬匹的奚奴将馬套在車上,又從袖子裡抽出麻巾将奚奴碰過的地方仔細擦了擦,才取出腳凳候在一旁,等容安上車後,才将馬鞭交給申徒,自己則坐在車轅邊。
容安到章台宮的時間剛剛好,嬴政已經處理完今天的公務,他去劍脫履才進入大殿,對嬴政行禮後才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低頭斂目。
“都退下吧。”嬴政平靜的聲音從容安的左上方傳來,在一陣淅索的腳步聲後,除去在屏風後随時等待侍候的宮侍外,隻剩下容安和嬴政兩人。
“寡人已經收到先生并少府監遞上的冶煉規劃。”嬴政并沒有着急詢問自己在夢中的疑惑,而是先處理起最近煉鋼的事情,“這硝石可是制作炸藥的原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