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下,陛下急宣臣是為何事啊?”
身着降色深衣的将作少府丞在黃門的引導下,進入章台宮的偏殿等候王上傳召,在看到偏殿内坐着的治粟内史,立刻揮退了為他準備坐席的宮侍,快步走到治粟内史身前,行禮後便迫不及待的的開口詢問着。
治粟内史不慌不忙的回禮,又捋平袖沿後,才回道,“最近秋收将近,許是王上關切各地收成賦稅之事?”治粟内史不僅掌管農業種植,手下太倉,平準兩丞,同樣管理糧食倉儲,物件平衡等商貿之事。
但将作少府丞卻捋着胡子,低聲問道,“那陛下隻尋治粟署的官員便是,何必尋臣?”将作少府雖然掌管公共建築,但最高長官甚至不在九卿之列,隻是從屬宮官而已,尋常有事也聽從少府調動,哪裡受過陛下急召。
“少府監未同閣下通氣嗎?”治粟内史有些詫異的看了眼将作少府丞,“先前呂相舉薦的新太史,被王上派去少府指導冶煉之事,聽聞這位新太史曾在夏縣任農官,剛剛小黃門向我透露,如今那位太史正在章台宮中,想必是又與王上談了什麼富農之法,王上才臨時起意召你我入宮一同商議。”
将作少府丞聽到治粟内史的分析,覺得言之有理,這才放下心來,“臣擔心是營造有誤,王上動怒才如此急招,幸得閣下開解。”
松了口氣的同時,方覺得口幹舌燥,連忙尋地方坐下大口喝了幾杯蜜水才緩過來。
治粟内史看着他風風火火,行止粗放的樣子,有些不适應的挪了挪身子。如今秦國朝堂廣泛的任用平民士人,甚至許多行伍出身的将官以奴隸身立功,也可受封賞,但九卿中還是以貴族世家為主,三公更是君王姻親,或同氏親族的天下,即使呂相助先王登上王位,又得華陽太後,趙太後兩任太後信重,如今更是被君王尊為亞父,但在昌平君、昌文君兩位面前,依舊談不上顯貴。
即使禮崩樂壞,貴族們依舊沒有完全喪失地位。
而将作少府統管公共事物的營造,手下卻都是罪臣苦役,莫說勳貴子弟,甚至少有普通平民在裡面為官,而将作少府丞早年甚至是刑徒,因有大功才累升至此官,禮儀教養自然比不上治粟内史這樣家中世代顯貴的。
治粟内史能與平民出身的同僚共事,但私下的生活卻難以同他們交好,如此共處一室飲水休息更是少有,如今難得私下接觸,實在是哪哪都不習慣。
好在兩人也沒有更多交談,很快就被嬴政召進殿内。
雖然出身不同,但都是久經官場又精通業務的熟手,在嬴政将農具的圖紙交給将作少府丞後,這位久在一線的官員很快便給出了能打量制作的承諾,而治粟内史則有些猶豫的開口,“王上,若農具得用,真如太史所言,可減少人力,那臣是否可以認為,在一定程度上會增加畝産?”
“那糧價定然會波動。”治粟内史從袖子裡掏出笏闆,将剛剛商讨的農具改革意見記在上面後,沉思了片刻,“不論糧價最終是升或降,都會導緻百姓恐慌。若農具效率增加,百姓會更積極的開拓荒地,這需要更多的糧種,從而使當年或第二年的糧價短暫提升。”此時的糧種都是從當年的收成中按比例留存下來,然後到後年再用。
這種規律一旦被打破,必然會引起糧價的波動。
“臣以為,是否在京畿地區推行新農具時,暫時限制農人拓荒以維持糧價?”
将作少府丞聞言搖搖頭,“為了能保證農具的推廣效率,王令會早于農具制作出來的時間分發給各地,彼時就會引起農官議論,他們定會吩咐有餘力的人家會提前做好拓荒的準備,如此限制豈不是阻礙百姓積極性?”
他看治粟内史想要反駁,但沒有給對方說話的機會,“更何況,此舉本就是為增加糧食産量而做。先限制拓荒,再言放開,先不說是否有朝令夕改的嫌疑,就是政令傳到各地都需要時間,若是政令發布時間誤了農時,便是耽擱一年,豈不是得不償失?”
治粟内史覺得将作少府丞言之有理,便輕輕搖了搖頭,有些無奈的說,“說到底,糧價會漲還是會降,尚且說不準,不如還是以不變應萬變......”
“太史可有想法?”嬴政沒有參與臣子們的讨論,而是在聽完後,轉頭看向已經有些神遊天外的容安。
秦國君臣早就習慣在事情還未開啟時,便規劃全局,同時也無比信任提出方案的同僚,以及推行計劃的君王,這是常年征戰形成的習慣,如今在場的三人已經默認依照容安的看法,運用新農具可以有效的減少人力畜力,所以當嬴政提問時,剩下的兩人也将目光放在了容安身上。
“閣下們不過在糧種不足上為難,臣确有一計。”容安很快回神,應答的速度讓人看不出他剛剛有些走神,“不知王上,如今大秦可否降稅?”
“降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