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安輕輕笑了笑,前世他是災荒年間的孤兒,若不是師尊收留,大概早就被窮困的村民拿去祭天,或死在流民中了。師尊溫和慈悲,對他有教養之恩,早就是他的家人,可今生這種親族相連的感覺,到底難得,他也分外珍惜。
“鹹陽并無人為難安,阿父莫要擔心。”容安知道父親的擔憂,開口介紹着鹹陽的情況,“阿母托付的老太傅頗為關照小子,我在鹹陽沒有感到不适之處。如今王上加冠,即将親政,呂相恐怕不願輕易放權歸政,太後親善的長信侯内裡恐怕與呂相也離心離德,呂相才想請人入太史職,為王上講周禮,解春秋,拖延一二。”
他并沒有直接說要做秦國國師的事情,隻挑揀了一些瑣事說給父親。
“王上恐怕不需西席教導吧?”
容修沒想到呂相是想為王上遴選老師,對容安的回複有些訝異,但又很快反應過來,呂不韋不過是意圖延緩王上親政罷了,“王上去歲加冠,聽聞儀态端正,頗有先祖之風,怎還需要老師。呂相就是尋個借口,也不當如此草率。”
容氏本以為是呂相想要拉攏遺貴,不想參加又推脫不過,這才讓容安跑了一趟,如今看來倒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卷入了朝堂鬥争中。
“歲吟,你可知此中兇險?”容修不贊同的看着自己坐姿端正,儀态舒展的幼子,在他颔首表示知道後,又無奈地說,“前日鹹陽的任命已經送至族中,歲吟你明知王與相争,其必傷人,怎還卷了進去?”
“族中處境艱難,如今想要維持夏縣族地便已經捉襟見肘,父親一直想要光複宗廟,安年歲尚輕卻也知其中困窘,如今有入朝為官的機會,安不想錯過。”容安平靜的回複父親,神情依舊溫潤。
“歲吟去年才加冠,我總以為你年歲尚小,如今看來歲吟在為父沒有注意的地方也慢慢長大了。”容修捋着胡子笑呵呵的說,容安是他最小的孩子,從出生起就不善于表達情緒,很小的時候就要求獨自搬去山上居住,他作為父親雖然同意,也多有照顧,但後來時間長了難免無法處處關照。
容安對什麼都淡淡的,即使為縣中引水,提高畝産,年紀尚小時就得了農官也不見有什麼過多的情緒,容修本以為他對族中也沒有太多關注,如今見他心系容氏,心下有些感慨。
可贊歎,并不等同于贊同。
自己的兒子生來就與衆不同,可這種不同并不代表着他必須背負比旁人更重的責任,容修溫和的對容安說道,“族老們皆說你天命不凡,當為天子師,歲吟究竟是怎麼想的呢?”
“父親,安入朝對誰都好。”容安平靜的說道,“縣令總要舉薦我入郡,族中因我的私心推脫數次,如今也不好再推下去。兒子知父親不願我卷入朝堂亂局,可兒子既得王上賞識,如今入朝對族中有利,為何不可呢?”
“如今君王與丞相之争尚未有定論,如今來看,呂相恐怕不是王上......”
等等,容修忽然意識到容安剛剛的用詞,“歲吟方才是說,得王上看中?”
“兒子什麼時候說要追随呂相了?”容安眨眨眼,終于露出幾分笑意。
“就是,我兒何時說過要拜入呂相門下?不過是得他引薦罷了,王上能重用歲吟,定然不是看在呂相的面子,肯定是歲吟自己有才,才得王上信賴,說不定日後那呂不韋還要拜托我兒在王上面前為他美言,他難道現在就想居功?”
還未等容修開口,就聽到門外一陣清亮的女聲傳來。很快,一個青色身影就從門廊轉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