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
“樂樂你在哪裡!”
“樂樂!”弛舟猛地推開房門,看見内裡的情景之後,瞳孔猛得瑟縮一下。
一身傷的秋樂坐在竹床邊,她素來白淨的衣服上滿是塵埃,渾身血污中,隻有那雙手捧着一團潔淨的紫色光團。
她的眼裡沒有淚意,眼尾卻像胭脂一樣紅。
“樂樂……”他喉頭發緊,這兩字念得格外艱難。
“師兄你終于來了。”秋樂開口,聲音沙啞到極緻,像是很久沒開口似的。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弛舟用力抓住門框的手微微泛白,他咬牙切齒低吼道:“你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想罵她,想大聲質問她!可看到她這幅樣子,他又忍不住壓住自己的聲音,将所有怒火憋回心裡撒在自己身上……
短短一句質問,他用盡全身力氣嘶吼,又用盡全身力氣壓抑,最後說得嘶啞無比、絕望無比。
可是秋樂隐在光影中的側臉看起來平靜極了,平靜得讓弛舟鼻尖一酸。
明明最在乎的人是她呀……
他道:“風叔不會……願意你這樣……”
“我知道,”秋樂沒擡頭,弛舟看不清她的表情:“師父不願意,他親手碎了自己的魂魄。”
弛舟看着她手腕上的紫線,這條以前隻出現在風叔手腕上的催命符。
他道:“可是你還是一意孤行做了!”
“他碎自己魂魄前,不知道我已經成功了。”秋樂的聲音依然很平靜。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弛舟再也忍不住,大聲質問道:“你為什麼要這麼自私,讓我們所有人都跟着難過?!”
她将風叔身上的陰陽寂滅陣轉移到自己身上,為此不惜動用禁術,原本風叔隻剩下三年的時間,而現在,年僅十五歲的她隻剩下三年時間了!
她為什麼不想想風叔是不是願意,他和師父會不會難過?
她怎麼這麼自私?!
“對不起,”秋樂的睫毛輕顫:“二師父曾說我有一顆剔透玲珑心,在道法上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天才,可我還是跨不過心裡這一關,看不透生死……”
“讓你們失望了。”
秋樂這句話說出來,沒讓弛舟的情緒得到舒解,反而讓他更加難受。
他蓦地想到,他此時此刻不能接受秋樂死去的心情和她不能接受風叔死去的心情是一樣的。
而且他知道,無論是他還是秋樂,都不是為生死所困的人,因為來生往事,輪回不止,他們知道對方隻是迎來了沒有他們的新開始。
可風叔身上背負着陰陽寂滅陣,這意味着他沒有輪回,三年後隻有魂飛魄散的結局。
秋樂邁不過心裡那道坎,做不到眼睜睜看着風叔走向這個結局。
可是無論多麼心疼風叔,他都不願意讓秋樂一命抵一命,這幾年對她行事多有阻攔。
隻是沒想到她做得這麼絕,讓他站在了她過往的立場上。
這時他才方知痛不落在自己身上是不能切身感受的道理,若有和秋樂一命換一命的機會,他也會毫不猶豫地抓住。
但這不可能,因為窺道這一術法,道家中的人隻有秋樂學會了,因此一命換一命的禁術也隻有她能實現。
換言之,秋樂将所有退路斬斷了。
“可是現在的結果,你覺得值得嗎?”弛舟看着命不久矣的秋樂,心裡一陣鈍痛。
風叔提前自己的結局,親手碎了魂魄,而秋樂隻剩下三年的壽命,賠了夫人又折兵。
秋樂看着手裡的光團,一陣恍惚。
她想起師父自從察覺自己的心思後,就會時不時在她旁邊大聲念話本子,裡面的主角和配角總是在親人死後傷心一段時間就振作起來了。
師父想用這種方式勸她,可他不知道,救他的想法,她在心裡埋了這麼多年,早就成執念了。
執念是能讓人三言兩語說得煙消雲散的麼?
“師兄,沒有什麼值不值得,”秋樂無意識喃喃道:“我們在清水山相伴三年,若我們兩人隻有一個人能活,你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讓給我,而我和師父相伴十二年,你怎知我不願意将生機讓給他呢?”
那個在她練功夫時坐在門檻上悠閑自在地嗑瓜子的人,那個一邊教她一邊嘲笑她不會拆機器的人,那個一邊煎藥一邊熬雪梨湯給她喝的人……
怎麼會不值得呢?
弛舟再也說不出話來,隻是他那隻死死抓住門框的手劃出三道血痕來,十分可怖。
“師兄,還有一絲生機在起風門。”秋樂終于擡頭看他了,目光專注又執着,一如往昔。
弛舟猛地擡頭:“你說什麼?”
“窺道,”秋樂頓了頓,接着道:“我看見了師父的一些過往,他來自起風門。”
但是因為師父靈魂碎了,所以她隻能看到一些零散的記憶,她隻能确定師父來自起風門,其他的就一概不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