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意套上鮮紅的救生衣,從防水袋裡卸出相機。
整條小艇除了她和陸風行,剩下的都是穿着動保組織馬甲的志願者,有人扛着相機,有人拿着鲸魚圖冊,還有人舉着小闆子撰寫觀測記錄。這是鐘意第一次參加當地動保組織的公益性出海活動,她興緻勃勃地追着拿圖冊的志願者聊了一會,才知道他們隻在美瑞莎的觀鲸季聚集,并且志願前往普通遊客的觀鲸船上進行講解。
“讓更多人了解你們熱愛的海洋生物,這是一件很酷的事,”鐘意向志願者豎起大拇指,“我希望自己退休以後,也能像你們一樣。”
“隻要你想開始,”志願者合上畫冊,朝她露出一口皓白的整齊牙齒,“什麼時候都不算晚。”
“看!”他忽然朝海面上一指,“小須鲸群。”
“不可能吧,”鐘意驚奇地順着他的視線望去,“這才離港二十分鐘!”
“哈哈哈!”志願者快樂地端起挂在脖子上的望遠鏡,“幸運的人,來到幸運的船!”
泛着白沫的海浪破開,碧藍的色彩湧起一道絲綢般光滑的深灰色背鳍,不會錯的,那種肉乎乎的質感,正是小須鲸無疑。小須鲸酷愛結伴出行,一道道漆灰的脊背緩慢浮出海浪,再次潛入水下;忽然之間,整條船的人同時爆發出驚喜的歡呼。
就在他們小艇的不遠處,一道水柱蓦地噴向天空,在幾米高的地方形成扇狀的水霧,向四周噴灑。
鲸魚的呼吸。
鐘意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遙望着成群結隊的龐然大物紛紛沉下海面。刹那的光陰,海浪平靜如初,她像是剛從夢中醒來。
陸風行抱着一塊A4塑料畫夾,一手握着鉛筆在素描紙上快速塗抹,同時走到她身後,問道:“如果沒記錯的話,小須鲸就是虎鲸的……”
“虎鲸的食物,”鐘意把頭湊過去,看着陸風行筆下逐漸浮現出一條小須鲸的模樣,“你在海洋紀錄片中,經常能看到‘虎鲸群捕食小須鲸’之類的鏡頭。”
陸風行的鉛筆頂端戳了戳他自己的下颌,又問:“你有拍照麼?”
“沒來得及拍,”鐘意遺憾地搖了搖頭,“這個動保組織要拿照片進行宣傳?不過我們才離港半個小時,一會應該還會有更多鲸魚。”
“難以置信!”另一個靠在船舷的志願者聽到了他們的交談,轉過頭來用英語朝他們喊道,“你們這幸運的一對人,我還從沒有在離碼頭如此近的距離,看到過鲸魚。”
“今天才剛剛開始!”鐘意沖船舷邊的志願者揮了揮手,唇角飛揚着笑意。
淩晨五點半,海上的太陽尚未升起。薄薄的晨霧中,小艇破開浪尖。
她抱着雙臂轉過來,面對陸風行,故作随意地擡起一邊眉毛:“陸哥,在暫時是世界上最快樂的地方,你有什麼要對我說的話麼?”
深黑眼眸閃了閃,陸風行垂下畫闆,望着她說:“沒有。”
靈動的琥珀色雙眼看向他,他的呼吸蓦然沉重起來,有力的大手不由自主地搭上她柔軟的腰。她依然看着他,迅速消逝的黑夜裡,她似乎輕輕踮起了腳尖,他散發着特調香水清爽氣息的腦袋慢慢向她靠近,忽然之間,他的兩肋被猛地一掐。
陸風行微微吃痛,一下子撤開雙手,看着鐘意背對着他跑到船舷邊,端起相機面對大海調焦。
指腹按揉着被她掐痛的地方,陸風行搖了搖頭,無奈地抿起薄唇。隻有經曆過痛苦的分隔,他才會如此清晰地意識到……就算她一路上處處對他設防,她那種警覺的模樣,他一樣愛到了心底。
素描紙上的小須鲸仰頭甩尾,陸風行心不在焉地在鲸魚的背鳍下畫了幾滴水花,視線再次離開畫闆。目光所及,天空盡頭的雲層逐漸亮起燦爛的金色,那個高挑纖瘦的女孩放下相機,對着一望無際的大海張開雙臂歡呼,任由散亂的長發在潮濕的海風中飛舞。她鋒利的身材曲線逆着陽光模糊起來,某一瞬間,陸風行的視野也模糊了。
從他掌握的消息來看,他相信他們從頭到尾,都不曾觸犯任何道德禁忌。
可是,看着她快樂的側臉,那些将她蒙在鼓裡的事情,叫他怎麼敢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