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九婆拍案而起,烏泱泱的黑雲溢出了眼,爬上了臉。
“若非我恰好尋藥也來了安華城,今日又恰巧聽到這些,你是不是要一直瞞着我。”
熾熱的憤怒對上的是冰冷的從容,誰也不肯先退半步。
慕塵月說的平淡至極,像是在說一件在平常不過的事情,就如問你,今日吃飯沒有。
“我已準備多年,蔣小鈴不過讓我提前了計劃,有沒有蔣小鈴我都會回來。”
不可抑制的怒氣,讓孟九婆原就嘹亮的嗓門又大了幾分,震耳欲聾。
“所以,你平日的乖巧,都是演的,你根本從未想過要放棄複仇。”
“師父,你總說我瞞你,可你仔細想想,平日你勸我時,我可曾有一次答應過。”慕塵月語氣緩慢而平靜
天降怒火,燎原千裡,卻忽是碰到了冰河隔斷,寸步難移。
無數的對話竄進了孟九婆的腦海,無論是旁敲側擊,威逼利誘,狠言惡語,對上多是喜笑顔開,顧左言他,沉默示弱。
果然沒有一句貨真價實的承諾。
滾水潑冰,算不清是誰傷了誰,又是誰寒了誰的心。
慕塵月低着頭看不清表情,聲音卻是無比清晰。
“有沒有她,我都會回來,從我第一次見你,便同你說過。”
擡頭看向孟九婆,眼眸間依舊一平如鏡,似乎無論什麼風浪都不能掀起絲毫漣漪,可若仔細看,便會發現,裡面本不是什麼盈盈秋水,而是萬裡冰川。
“為平此怨,為消此恨,縱是粉身碎骨,萬劫不複,亦,不悔。”
“你,你!”
看着慕塵月那張固執倔強的臉,孟九婆覺得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她們初見的那年。
那時慕塵月的聲音青澀稚嫩,重傷過後語氣裡透着幾分虛弱,可眼睛裡卻都是曆經風霜的深沉,話中更是不容懷疑的決絕:前輩,我心中有怨亦有恨,為平此怨,為消此恨,縱是粉身碎骨,萬劫不複,亦,不悔。
孟九婆回神時,手已經高高擡起,卻終是沒舍得真的打下去,她轉身踢向一旁的椅子。
那椅子砸到了牆上,瞬間支離破碎。
“你打算用蔣小鈴做什麼。”
“誘餌,一個引來秋晉輝與葉芙蓉的誘餌。”慕塵月聲音裡依舊沒有什麼多餘的情緒。
孟九婆盛怒難掩,指着祁沐蘭:
“蘭丫頭,你接着說!”
“後來的事,九姨你也知道了,她們救回來的不是蔣小鈴,而是湘靈,再後來,我也不知道。”
祁沐蘭知道這對師徒的脾氣,壓根打算勸,隻戳了戳慕塵月,努努嘴,示意某人接着說。
已然到了這樣焦灼的地步,慕塵月索性将這幾日發生的事情一股腦說了個清楚。
直到此刻孟九婆才弄明白,那日她偶然發現抵押玉牌之人,與慕塵月讓她跟蹤之人是同一人之事,竟是幫了慕塵月的大忙,而從與自己打賭開始,慕塵月便已然開始算計自己為她複仇出力。
臉沉入深淵,寒冬淩日,凍人骨髓,隻是那份冷意似是對慕塵月的,又似是對那個勾引蔣小鈴私奔,又将其賣到青樓的薄情郎林煙的。
“無恥之尤,豬狗不如的東西,定要将這人抓來剝皮抽筋!”
她罵罵咧咧的奪門而出。
祁沐蘭:“九姨這性子,這麼多年都沒變。”
慕塵月:....
淺褐色的眸子裡透着閃爍不定的霧氣,她總覺的有些不對,孟九婆的反應與她意料中的相去甚遠。
這樣輕描淡寫的一筆帶過她的诓騙,對她所行之事放任自流,絕不是她師父的風格。
祁沐蘭本是有些奸計得逞的開心,若說一開始是自己說漏了嘴,那後來慕塵月的不肯服軟,便是有意為之。
她猜到慕塵月的用意,林煙狡詐,她們的人幾次都落了空,這是想讓孟九婆幫忙抓人。
可扭頭見慕塵月并無喜色,心中生出幾絲不安。
“九姨是不是真的生氣了。”
不想讓祁沐蘭過分憂心,慕塵月無所謂的聳了聳肩:“不管了,她隻要将人捉回來就好,何況若說瞞,她瞞我的就更多了。”
提到瞞字,她忽是想起一人。
或許這位消息靈通的古淵樓三小姐會知道湘靈的真實身份,便又細細問了幾句。
果然,祁沐蘭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的說了起來,“宗門、世家之間有許多秘辛,經常出來的也就那幾人,許多人也是隻聞其名,未見真容,寒家七仙女,隻有大姐和五姐經常出來,武陽門門主聽說在外面還有個私生女,玉京門我也隻見過大公子,二公子遊曆在外,三小姐從未露面,其他門派的子女太多,根本無從記起,比如...”
看着祁沐蘭對宗門之事如數家珍,慕塵月忽是想起了元未休。
她幾乎可以猜到元未休崇拜的眼神,和快速記錄的手,若是此刻他在,怕是會抱怨那本藍色小本太薄了些。
說着說着,祁沐蘭忽是有些疑惑,“你就這麼肯定那湘靈出生宗門,對了,九姨還是如此反對你複仇之事嗎?”
慕塵月輕輕歎氣。
若是可以選擇,她怎會想要欺瞞自己恩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