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以後,因為景暄和表現出色,對待案件又認真,被捕頭重用,而那些嘲笑她的捕快,如今卻是她的手下了。
景暄和先派阿呆丈量出墳堆的高度、長度、闊度,又驗看屍體頭腳的朝向,繼而丈量屍體頭和腳距離墓碑的遠近。準備就緒後,二人扒開浮土,隻見棺木被一張席子包住,他們合力将棺木擡出,就在阿呆開棺的那一刻,景暄和打斷了他。
“慢着。”
景暄和從行囊中拿出皂角,用火點燃,又用麻油塗在鼻端,接着給阿呆也塗上,她又拿出兩塊生姜,自己含一塊,讓阿呆含一塊。
“記住,在打開棺材時一定要緊緊閉住嘴,以防穢氣沖入。”景暄和提醒道。
古代不比現代有那麼多儀器,景暄和便閱讀了許多書籍,學習古人是怎麼進行刑偵的。
阿呆雖然看起來有些呆傻,可是有個優點,那就是力氣極大,尋常人合力擡起的水缸,他一隻手就可以拎起來,所以在打開棺木的時候,阿呆輕輕一推,就打開了。
他将死者擡到明亮的土地上,景暄和看死者遍身上下、頭面、胸心都是青黑色,是中毒緻死,可若是在學生房中搜出的砒|霜所緻,死者應該遍身起深色小疱,眼睛突出,嘴唇破裂,十指甲青黑,這屍體怎麼看都不像砒|霜中毒。
“你有沒有聞到一股腥味?”景暄和側過頭,問阿呆。
阿呆說:“是有點奇怪,平常的屍體隻是散發腐臭味,可是這屍體卻萦繞一股奇怪的味道,好像是……”
“是蛇腥氣!”景暄和說,她自幼愛與蛇蟲鼠蟻打交道,連寵物都是一條小黑蛇,自然對蛇腥味不陌生。
阿呆驚道:“難道夫子的死,和蛇有關?”
景暄和點頭,又在夫子的屍體上尋找有無蛇咬的傷口,可奇怪的是,屍體上并無咬痕,隻是起了一些微赤色的屍斑。
這時,遠處閃過一團黑影。
是一隻極瘦的黑貓,透過髒亂的毛甚至能看見皮下聳起的骨頭,它瞪着圓溜溜地眼睛,一步一步朝他們逼近。
“救命啊!有貓!”
阿呆一蹦三尺高,趕忙躲在景暄和後面。
景暄和呵呵一笑,說道:“你連死人都不怕,為什麼會怕一隻貓呢?”
“死人又不會打我、傷害我,可是貓會咬我啊!”阿呆倒是振振有詞,“貓總是吃一些奇怪的東西,老大,你快趕走它,快啊!”
看得出來阿呆是真怕貓,景暄和便不再逗他,隻是随意找了根枯樹枝,在貓跟前敲了幾下,黑貓耳朵一豎,便逃跑了。
“好了,别怕了。”景暄和拍他的肩,阿呆從景暄和的身後探出半個腦袋,見貓走了,才長須一口氣。
二人合力将屍體放回原處埋好,又對着夫子的墓碑拜了三下。
景暄和歎息道:“這夫子也是苦命,剛過不惑之年便猝然離世,留下一個瞎眼的老娘,阿呆,等我們辦完這個案子,記得去給他瞎眼的娘親送些錢,這老人家現在指不定多傷心呢。”
阿呆點點頭,又說道:“老大,為什麼每次驗屍我們都要親力親為呢?衙門不是請了仵作幫忙嗎?”
景暄和搖頭道:“仵作之欺僞,吏胥之奸詐,變幻莫測,他們的說辭不可盡信。對待每項案子,一定要慎之又慎,因為放過一點蛛絲馬迹,便有可能冤枉好人,我不能忍受在我的手下出現冤假錯案,我們雖為不良人,可是要行得正坐得直,對得起天地良心。”
“老大你好厲害啊。”阿呆傻笑了下,伸出大拇指道:“不愧是我一直以來的偶像。”
景暄和不以為意道:“下山吧,我請你吃涮羊肉,餓壞肚子就不劃算了。”
阿呆自然舉雙手贊成,兩人說說笑笑,隐于暮色四合的竹林之中。
隻是心中一直有個疑慮環繞——若是夫子沒被蛇咬,那蛇腥氣總不會憑空而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