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暄和被莊炎引到了第三層院子,萬靈安還沒下朝,景暄和便等候在此。
院中種着一棵梨樹,開滿了雪白的梨花,一簇簇、一層層,像滿天鋪開的雲錦,空氣中氤氲着淡淡的梨花香,沁人心脾。
小時候,老家的後花園也種着一棵梨樹,春和景明的時候,灑下一地陰涼。那時,她在樹下逗弄昆蟲,明媚的午後一晃而過,媽媽便會端來一盤琅琊酥糖,讓她嘗嘗,媽媽知道這是她的最愛,總說自己牙疼,不喜歡吃糖,隻拿一兩塊,其餘的全給她吃,結果景暄和糖吃多了,真長了蛀牙……
種種景象,曆曆在目,仿佛昨日發生的一般。
也不知媽媽現在過得好不好?
景暄和坐在石椅上,倒了一杯清茶,茶香撲鼻,翻湧起霧氣,是上好的蘇州天池茶。
不知從何處飛來一隻彩蝶,藍色的翅膀,黑色的條紋,十分别緻,景暄和素來對奇異的昆蟲感興趣,她放下茶杯,被這彩蝶吸引着向前走,穿過一處回廊,來到一座亭邊。
彩蝶向亭中飛去,景暄和也跟着它步上台階,亭中有一幅畫,彩蝶正好停在畫上。
景暄和細細地端詳這彩蝶,突然,發現畫中有個女童,大約八、九歲的樣子。
這女童一身白衣,安靜腼腆,很是漂亮,幼時就已經如此顔色,真不知長大後會是何等的傾城之姿?
突然想起壽宴上某位文官說的話,文淵閣大學生的千金徐芃敏就是這樣的打扮,也許是她小時候的樣子?
景暄和一愣,難道萬靈安對徐芃敏也是情根深種,否則又怎會在亭中挂這幅畫?
可是,如果萬靈安真的喜歡徐芃敏,為何會對她的求婚置之不理?就算當時他父親新喪,這幾年過去了,也有足夠的機會迎娶徐芃敏了。
景暄和的目光落在了女童的臉上,隻見她的眼中點了一抹碧色,像澄澈的湖水凝聚成一團,五官深邃,長相實在不像徐芃敏。景暄和記得小時候曾看過那千金,一雙微微上挑的丹鳳眼,五官比畫上的女子要平和許多。
難道……
一個念頭陡然飛入腦中。
不可能吧。
難道萬靈安喜歡的是于歌笛?可惜啊,現在她的身體裡是景暄和的靈魂。
穿越後,景暄和曾尋覓了許多遮掩眼中碧色的藥方,後來真被她找到了,吃完後,那抹碧色真的消失不見了……
景暄和捧着茶杯,暗自心驚,萬靈安的聲音卻出現在身後。
“為何會來這裡?”
他剛下朝,還沒來得及換下朝服,戴展角幞頭,穿一身織金蟒袍,腰系玉帶,顯得尊貴異常。
景暄和一驚,茶杯竟掉到地上,碎成了幾瓣,她趕忙蹲下身拾起碎片,手指卻不小心被弄破了,滲出血來。
萬靈安皺眉,将她拉了起來,又要莊大夫拿來紗布和金瘡藥,景暄和定了定心神,道:“萬大人,不打緊的,我自己來就好。”
萬靈安卻拿起金瘡藥,往她手上灑了幾下,又拿起紗布,幫她包紮。
景暄和見他神色不悅,隻是頓了下,說:“剛才有一隻奇異的彩蝶飛了過來,所以小人便跟着它過來了。”
“彩蝶麼,在哪裡?”萬靈安頭也不擡道。
景暄和剛要一指,卻發現自己思考的太入神,連彩蝶飛走了都沒有發現,她聳聳肩,不好意思地一笑。
包紮完畢後,景暄和試探着問道:“敢問萬大人,這畫像上的女孩,是你不能忘懷的人嗎?”
“嗯?為什麼這麼問?”他一點一點地與她拉近距離,景暄和咽了口唾沫,隻覺得萬靈安的眉眼像聚攏了天地間的靈氣,讓人覺得耀眼生花,不可逼視。
真是一副極好的皮囊呢,三分邪魅,七分飄逸,像個蠱惑人心的妖。
他薄唇輕動,吐出兩個字。
“你猜。”
“……”
刹那後,景暄和搖搖頭,說道:“萬大人的心思,小人怎麼猜得透呢?”
“但猜無妨。”萬靈安道。
景暄和道:“難道……是大人的心上人?”
萬靈安輕笑了一聲,不置可否。
“萬大人是何時開始喜歡她的呢?”景暄和喃喃道。
萬靈安的眼中像春水蕩漾過柳枝,說出的話卻是:“我何時說了自己喜歡她?”
景暄和:“……”
其實,萬靈安一直在派人尋找于歌笛,雖然他對她沒有一星半點的男女之情,可是她畢竟是于景漣的女兒,萬靈安對他一向欽佩,自然不忍他的遺孀流落民間,被人欺負,其他便沒什麼了。
“對了,今天找我所為何事?你一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萬靈安換了個話題。
見他話中帶刺,景暄和讪讪一笑,道:“周夫人三日後便會在午門問斬,萬大人知道麼?”
萬靈安點頭,神色淡然。
景暄和道:“若萬大人能幫周夫人寬限幾天便好了,小人總覺得此案蹊跷,周夫人八成是被冤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