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我何事?”萬靈安似乎并不打算接茬。
景暄和說:“兇手性格殘忍,保不齊又會犯案,若将周夫人斬首示衆,又出現新的神鳥奪心案,百姓自然會覺得我們朝廷的官差是吃閑飯的,連兇手都抓錯,到時候聖上大怒,若是一個不高興牽連了萬大人,便不好了。”
“你倒是伶牙俐齒。”萬靈安抿了抿唇,道:“你怎敢如此肯定,我會幫你?”
景暄和伸出手,拉了下他的袖子,眼中閃過一絲旖旎的顔色,聲音放軟道:“我知道你一定有辦法的。”
萬靈安看着那雙眼睛,不由得低下頭,她的指尖落在他的衣袖上,景暄和“啊”了一聲,趕忙抽回手,道:“冒犯了。”
“這次你又該如何賄賂我呢?”萬靈安倒了杯茶,将頭上的展角幞頭取下,放在圓桌上,眼中不動聲色地帶上一抹笑。
景暄和思索了一下,說:“要不,萬大人何時無聊了,便叫小人陪你打幾局馬吊牌,如何?”
“呵,那下次你可得拿出真本事了。”萬靈安濃黑的眸子劃過一絲玩味,他又說:“這次你破案有功,被正式提拔為錦衣衛總旗,兩日後便是四月初四,也是聖上與明貴妃駕臨建甯寺的日子,周指揮使應該跟你說了吧。”
“是,他要我做好保衛工作,不要讓這次的慶典出差錯。”
萬靈安點頭,景暄和見他眼中有些疲倦,說:“大人也累了,那小人就不打擾萬大人休息,先行告退了。”
離去的時候,她回頭望了一眼,隻見一亭,一人,一畫,一世界。
***
四月初四,建甯寺。
天氣清朗,惠風和暢,寺裡寺外被打掃的一塵不染,舊貌換新顔,片片櫻花飄洩下來,像淡粉的蝴蝶翩翩起舞,展開了一副絢爛的畫卷,一個小沙彌低頭撿起花瓣,被師兄拉着去上早課。
景暄和的部署可謂周全,慶典的儀式也已準備好,隻是走水的三十二間禅房被黑布圍了起來。衆人都打起精神,翹首以盼天子的到來,周承恩等候在寺外,景暄和也整裝以待。
巳時。
十幾位太監開路,魏福忠為首,一左一右是兩名小太監,景暄和一眼就看到了于恺之,衆人山呼萬歲,景暄和也随之俯首。
明黃的禦駕緩緩而來,景暄和雖在内側,餘光卻隻見一方繡着團龍圖樣的黃色绫羅衣角,明貴妃并未與皇帝同乘,而是坐在後面的鳳辇中。
衆人繼續跪拜,等皇帝與貴妃的車馬進入寺内,才陸續起身。
本朝的祭祀制度在先皇以前為每年清明、中元、冬至三大祭,聖旦、正旦、孟冬、忌辰四小祭,當今聖上卻将祭祀逐步省簡,有時不能親臨,甚至派遣官員代祭,隻是這次的日子卻尤為特别,在七祭之外,奇怪的是,皇上不光親自前來,還對此次慶典十分重視。
典禮進行了兩個時辰才結束,聖駕會在建甯寺停留一日,明日再回宮。
入夜。
景暄和在寺内巡視,見兩名宮女端着糕點,似在交談什麼。
一身材嬌小的宮女說:“皇上對明貴妃真是寵愛之極啊,知道明貴妃近來總做噩夢,竟專程帶她來寺裡祈福,真不愧是三千寵愛于一身。”
另一高挑清秀的宮女說:“可不是嗎?你我也隻有豔羨的份了。”她頓了頓,道:“貴妃近日總是夢到那番邦女子變成厲鬼找她索命,聽說建甯寺的高僧衆多,應該能幫她化解吧。”
“你說的番邦女子可是高麗國的公主李黛煙?”
“是啊,六年前,高麗國王将公主李黛煙進獻給陛下為妃,陛下起初對這位異國的公主頗為寵愛,畢竟這公主是一位絕色美女,有一雙特别的淡灰色眼珠,像朦胧的煙雨一般,皇上對她的恩寵甚至有超過明貴妃的勢頭,誰知後來竟因為偷盜被打入冷宮,最後生病而死,屍體被丢入亂葬崗中,真是可悲可歎。”
“明面上說是生病,還有傳言說,她是被活活餓死的呢!那時寒冬臘月,黛煙公主被關在冷宮裡,無依無靠,每天都吃些殘羹冷炙,誰都可以捉弄她,再後來,明貴妃吩咐當值的小太監不要給她送餐,黛煙公主便在饑寒交迫中死去了。”
“後宮中的女子不都是這樣?一朝顯赫便被捧到雲端,若是摔下來,便成了一灘爛泥,誰都可以踩上一腳。”
“要我說,還是看命,論長相,明貴妃隻能說姿容平平,還比陛下大八歲,後宮裡比她漂亮、溫柔的女子可多了去了,更别提當時的黛煙公主,姿容絕色,可陛下就是對貴妃着了迷一般的好,也不知為什麼。”
這時,一名太監走過來,尖聲道:“兩個死丫頭,又在嚼舌根子了,這可是陛下為明貴妃準備的糕點,若是耽誤半刻,惹惱了貴妃,有你們好果子吃。”
“伍公公教訓的是。”
兩名宮女神色一變,趕忙離開了。
景暄和停住腳步,她本對這些宮廷秘辛不感興趣,可其中竟聽到了“高麗國”三字,卻不得不留心了——既然種種證據與高麗國有關,難道是高麗國的人為死去的黛煙公主報仇嗎?之前的三名死者分别是順天府的富商,宮内太監,還有明貴妃的姊妹,難道這三人與黛煙公主有關?
“誰在那裡?”細聲的太監問。
景暄和一愣,擡頭道:“下官是……”
凝眉,隻見一張白淨的面皮,秀氣的眉毛,細長的眼,和微微向下的唇,正是弟弟于恺之。
原來,于恺之淨身後,便化名“小伍子”,宮内人稱伍公公。
景暄和深吸一口氣,拼命地壓低聲音,說:“下官是錦衣衛的總旗,負責保衛陛下的安全。”
“哦,咱家想起來了,怪不得看的眼熟,你便是上次在溪邊煩擾廠公的小吏吧,真是冤家路窄!”
于恺之似乎沒認出景暄和,将手中的拂塵一甩,哂然一笑,便哼着小調離開了。
景暄和緊緊地握住拳,隻覺得心情無比低落,她定在那裡,像一尊雕像。
突然,草叢中似乎有動靜。
景暄和抽出佩劍,一步步逼近那草叢,動靜似乎沒了,她眉頭一緊,隻見草叢邊露出一痕銀色的衣角,一提氣,便朝那草叢踹了一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