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宴還在進行着,各種表演絡繹不絕,可是萬靈安卻有些心不在焉,雖然他早就知道,座下那人是個查案癡,可是如此争分奪秒,倒也讓人意外。趁着表演間隙,他離席出去透氣,剛才舞樂的聲音太盛,讓他有些頭痛。
沿着石子路向前走,清香撲鼻,四下無人,倒也能平心靜氣。突聞樹叢邊一陣響動,依稀是貓叫,萬靈安循着那聲,來到了一座假山後,隻見一淡眉秀目,模樣清秀的太監立在那裡,不是于恺之還能是誰?
他似乎已經等候了多時,見萬靈安來也沒有驚訝,隻是微微施了一禮,道:“萬大人安。”
萬靈安壓低了聲音,說:“你是專門在這裡等我的嗎?為何不派人先知會我一聲,也省的你在這白等。”
于恺之搖頭道:“魏福忠最近十分警惕,若是我傳出消息,八成要被他截獲,而今天之事又有些奇怪,我知道那吵鬧的宴席您不會待太久,便先找了個清幽的地方,碰碰運氣,看能否等到您過來。”
三年前,萬靈安進宮議事的時候,看到一個瘦弱的小太監被人欺負,他雖然不是多管閑事之人,可是當下也立住了,隻覺得這小太監越看越眼熟,後來才想到,居然是于恺之。萬靈安暗中聯系上了于恺之,于恺之便懇請他幫助自己,能一步一步走到魏福忠的跟前做事,哪怕是犧牲了自己的性命,也要為父報仇。因為魏福忠的耳目衆多,所以小伍子就是于恺之的事實被魏福忠發現了,但魏福忠數次觀察,都沒發現于恺之有反叛之心,又覺得他聰明機敏,是個人才,便就此留在身邊了。
“有心了。”萬靈安點頭,道:“你似乎有心事?”
于恺之皺眉,說:“今日之事,我怎麼都覺得奇怪,我與那圓臉小太監素不相識,他又怎會記恨與我?況且他十分眼生,我也隻見過幾面,應該是剛入宮不久。我猜想,這一切說不定都是魏福忠在背後搗鬼,他最近總是若有若無地提起一位故人,那故人八成是我姐姐,”他頓了頓,擡眸道:“萬大人,您一向聰明睿智,景暄和,真的是我姐姐嗎?”
萬靈安有些語塞,隻是說:“她是你姐姐,卻也不是,總之,你要相信,她會代替你姐姐保護你的。”
其實今天之前,他并不知道她現在身體原本的主人是于歌笛,還以為他與自己之前一樣,是真人穿越過來。不過那又怎樣?他從不在意她的樣子如何,隻要是她,便好。
于恺之似乎有些一頭霧水,可是卻能确定一件事,景暄和不會對他不利。
“既然您這樣說,我便當她就是我姐姐吧。當魏福忠提起故人時,我卻總是找了别的話題跳過不談,這便讓他心底存了疑,而今日宴會是一個絕好的機會,魏福忠便買通那人陷害與我,從而觀察景大人對我的反應。若是她擔心着急,他便也能有八成确定,景暄和就是我姐姐于歌笛了。”
“那人心思詭谲,手段毒辣,若說這是他的計謀,也絕不過分。”萬靈安表情有些凝重,對于一個沒有底線,沒有良知的人,唯一的辦法便是比他想得更多,更深。
“這些年我忍辱負重,就是為了搜集證據,好推翻他,為我爹爹報仇。本想着我不過是一條賤命,就算被他捉住,也大不了就是一死,沒什麼可怕的,可如今我卻不能這樣想了——我死無所謂,可我絕不讓魏福忠傷我親人一根毫毛!若他敢傷害我姐姐,我絕對和他鬥到底。”于恺之目光凜然,言語激動,他的眼裡又升起一絲凄楚,道:“也許在她心裡,我已經是一個認賊作父,貪圖名利的惡人了吧。”
于恺之閉上眼睛,睫毛輕顫,久久不能平靜。天知道他有多麼想去和姐姐相認,天知道他内心是多麼的波瀾起伏,可是他不行,隻能做一出完美的戲,騙過别人,也差點,騙過了自己。
“我自然知道你的心意,可景大人聰明剔透,說不定也想到了這個。她不能與你相認,是在保護你,你裝作不認識她,也是在保護她,你們不過是在互相保護罷了。”萬靈安俊美的臉龐微微一擡,十分認真地說。
“能得到您的勸解,真是讓恺之好受多了。”于恺之嘴角挂起一絲笑意,又說:“剛才大人在宴席的舉動,雖隻是輕飄飄的一句話,卻真是一箭雙雕。”
“哦?”
“其一,姐姐一定不想看到那圓臉太監下場那麼悲慘,您用賞賜的事情,幫她解圍,提醒她可以用禮物來換小太監的命,讓她不至于在心裡産生罪惡感,這是功德一件;其二,您讓魏福忠知道,姐姐對待我和對待那個小太監是一樣的,隻是不希望别人受苦罷了,這樣便讓魏福忠覺得,也許景暄和并不是于歌笛,是他多心了。”
萬靈安沉吟不語,眼底卻帶着贊賞之感。
于恺之又向他施了一禮,說:“有您的庇護,姐姐定能平安,我也就放心了。”
“不,”萬靈安擡手,道:“我相信,她不需要任何人庇護,已經能活得很好,我隻願她成為一隻自由翺翔于天地之間的白鴿,而不是寄人籬下,離了别人的保護便活不下去的籠中鳥。”
“大人真的很了解姐姐,可惜,她卻不知道。”于恺之歎了口氣。
萬靈安心想:了解如何,不了解又如何?那個女人,連他是誰都沒認出來了,不過轉念一想,現在事情複雜,他們就如同身處漩渦之中,稍不留神便會被吞噬得連骨頭都不剩,所以她想不起自己,防備自己,反而能讓她更安全。
“那我們接下來該如何呢?”
于恺之的話打破了他的遐思,萬靈安回過神來,道:“魏福忠有所忌憚,也還未确定景大人的身份,所以貿然不會動手,我們如今要做的,便是按兵不動,靜看他下一步的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