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蘇卸下弓箭,拴馬靠着樹幹坐下,看見柳玉清的書箱上攤着本厚厚的冊子。微風拂動,冊子被翻開露出幾幅工筆畫。畫的是這獵場中的景色,衆人入獵場的浩蕩場景,林中人騎馬挽弓以及這林中的純粹秋景都畫得生動無比。
甯蘇不由得贊歎。
柳玉清擺手道:“我也就會一點皮毛,跟那些名家比差遠了。我答應了離風送幅畫給他做賀禮,所以今天先練練手。我想把他大婚那日的情形畫下來送給他。離家與滄州黃家聯姻,婚禮那天肯定熱鬧極了。”
甯蘇翻看畫冊,瞧見首頁落款處飄逸蒼勁的字迹不免有些羞愧。相較之下,她的字真的是醜得慘絕人寰。
柳玉清以為她是自謙,畢竟他見過白寂的字迹,想着都是同一個師父教的應該差不到哪兒去。直到看到甯蘇在紙上寫下歪歪扭扭的“唐流星”三字,一時不知作何反應。“其實,仔細看看,寫得很飄逸的......”
甯蘇撓頭道:“我知道我字寫得醜,你不用為難。我從小到大也就隻有劍術這一長處,詩書音律雖都學過一點,但都不精通。我雖不懂畫,但在我看來你的畫技是極好的。”
柳玉清回道:“哈哈,看來我們都羨慕對方的長處。如果可以的話,我倒想跟你交換一身的武藝呢。若天下太平,我便可自在遊曆人間。若天下不太平,我便可投身報國,征戰沙場。”
說罷,他有些無奈,“都說百無一用是書生,這話真沒錯。如今賊子當國,太子生死未蔔,天下缥缈。像我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書讀得再多,大道理背得再熟又有什麼用呢?”
甯蘇并不贊同,“武力确實可以換來一時的和平,但不會長久。如果把天下看作一頭困獸,首要就是用蠻力将它馴服,然後再将它教化。讓它從裡面改變而不是流于形式。所以,武可定疆場,文可定民心。得民心者方能長久。”
柳玉清激動起身拍手道:“說得好!你這一番話點醒我了。與其妄自菲薄,不如實實在在做些事情。你這個朋友今天我是交定了。”
甯蘇脫口而出:“那之前我不算你朋友?”
“額,之前,你在我看來是有那麼幾分人為财死的江湖架勢。”
“嗯。之前我也隻是把你看作有錢的纨绔子弟。”
二人相視一笑。聊着聊着,肚子咕咕叫起來。
甯蘇想起馬背袋子裡還有些果子,便拿出來跟柳玉清一起分着吃了。紅彤彤的野果是她剛摘的,用寬大的葉子盛着,吃起來酸酸甜甜的。這種果子是她跟着祖父放牛時認的。祖父未過世前總會一個人去放牛,待到日落黃昏便會回來,第一件事就掏出懷裡兜着的果子給她和弟弟。在她的記憶裡,祖父似乎一輩子都在放牛。這種日子看着很枯燥,但又好像不枯燥。
柳玉清對她的家鄉很感興趣,央着她多講一些扶風的風貌。
“我們那兒果子很多,從開春一直到冬至都有果子吃。家家戶戶房前屋後都會栽幾棵果樹,待盛收時,十裡飄香。隻是果子多了,人也就不稀罕了。大多都爛在樹上了。”
“在我們那兒冬天也不冷,樹很多都是綠的,甚至還能賞花。隻是夏天非常悶熱,坐着一動不動也能出一身汗。但我最喜歡夏天。樹會長得很密,長風穿過,葉子就像波濤洶湧的海一樣。我喜歡爬院子裡的荔枝樹,遠遠的可以看見爹娘在打谷場上的身影。”
“你知道打谷嗎?就是趕着牛拖着石磨将稻殼碾碎,然後再揚起來讓風把殼子帶走。殼子碾不開的稻谷丢進火堆裡會劈裡啪啦爆出米花來......”
柳玉清聽甯蘇講得心馳神往,腦海裡浮想聯翩。
所以啊,為什麼要困在一個地方呢?千裡江山,有數不盡的山川湖泊,看不完的風月繁花。
走吧走吧,被打斷腿也要出去看看。到時候把千裡江山都畫下來。畫下來,帶回來給她,縱使她出不了門,隻翻翻冊子也能一覽山河。
柳玉清想得出神,突然一支箭擦着他的耳邊飛過釘在不遠處的樹幹上。
“喂!那邊兩個是哪家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