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浩然越過人群遠眺山野。後山闖閣已經開始有一段時間了,可是林間沒有什麼聲響。就算是有也被這轟隆隆的雷聲給蓋住了。
她,應該能拿下那把劍吧。不,不是應該,而是必須。
隻在一瞬間這種想法便在楊浩然心裡穩穩紮根,随即肆意蔓延。柳玉清,陳懷義和程媛媛三人看熱鬧看得起勁,雖在楊浩然身旁,卻并沒有注意到這個少年臉上的狠厲與冷漠。
“楊兄弟,你要是也不喜歡這種比試,不如跟我去彈琴品茶罷。落落說你精通音律,我頗有興趣要跟你讨教讨教。”
來找楊浩然的是離花,一身桃花粉衫卻不顯俗氣,眉眼溫潤如玉。隻有“陌生人如玉,公子世無雙”可相稱。
楊浩然自小在宮中,詩書禮樂均有所涉。昨夜他因心裡不安去看望離落,見離落房内有琴就彈了一曲。
楊浩然和離花二人下了樓,剛出望月庭大門,一股疾風向二人襲來,風裡混着令人發嘔的氣味。這是一股極強的殺意。比這秋雨還要寒冷的殺意。楊浩然下意識地躲避,危急關頭他絲毫沒有想起流星教他的招式,第一反應隻是後退躲閃和伸手去拉身邊的人。他拉人的手撲了空,因為離花已經先一步擋在他面前。
還未看清來人,一掌拍在離花心口,巨大的掌力将二人打進望月庭内,重重跌在地上。
一個衣衫髒亂不堪面容憔悴的中年男子被丢了進來。
“這名門正派的聚會真是好熱鬧啊。不如我多殺幾個人來助助興?”說話的是一名身着紫衣身形高挑的女子,戴着一頂鬥笠,臉上蒙着黑紗,隻露出一雙滿是怒氣的眼睛。
這雙眼睛将望月庭内的衆人看了個遍轉而半拎起地上那個狼狽不堪的男人,半是惋惜半是恨意道:“魏郎,看來是我們來得不巧了。這些人中好像沒有你的女兒啊。你說,我該去哪兒找那個小雜種呢?”
女子染得鮮紅的指甲摳進男子的後頸,那男子頓時疼得四肢撲騰,臉上血色全無,隻是他張着嘴卻叫不出聲來。等到亂發下的面容露出來,衆人才發現那名男子竟是被割了舌頭!男子全身上下無一處皮膚是好的,皮膚血肉粘連在一起,有的傷口甚至有膿包,腐肉血腥味混在一起讓人生嘔。
那男子雙眼突然亮起來,似在絕望中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四肢拼命往前撲騰。那女子見狀幹脆撒開手任由他向庭中主位爬去。
圍觀的人紛紛捂住口鼻驚恐避開。
離中浩沉着臉,命令道:“全部弟子去大殿等着,無論聽到什麼聲響都不要出來。凡是這個女人帶來的人和東西都不要碰。
那女人聽到此話冷笑道:“你們離家竟然還會在乎面子這種東西?能教養出離月音這種下流□□的也就隻有你們離家了!奪我夫君,滅我師門......”
那女人還未罵完,離浩已經怒不可遏沖了過去。離浩内力雄厚,每一劍都有斬破巨石之力。那女人為了保命極盡所能避開劍刃,可不免避之不及被砍傷了有手臂。傳聞中的“慈悲菩薩”果然狠毒,小到暗器都是淬了毒的,打出的每一掌間都帶着毒。
白寂在混亂的人群中找到楊浩然和離花二人,拉着二人向外撤,“老管,讓程緣緣把能解毒的藥都帶過來!”
其餘掌門和離風則趁着二人打鬥間隙将弟子們疏散,隻剩下西滄郭家郭儀大驚失色跌坐在座位上。那名男子跪伏在郭儀腳邊,滿是血痕膿包的手拉扯郭儀的袍子,而郭儀認出眼前的人吓得瑟瑟發抖,幾欲要從椅子上滑下去。
這個人是十幾年被師門處死的如風師兄?怎麼可能,如風師兄的屍體是我親自處理的,早就斷氣了,不可能會活過來的!而且還變成了這副鬼樣子。
“郭掌門!不要碰他!他被人用毒液喂養,皮膚血液都有劇毒!”
聽到此話,郭儀從椅子上跳起,任魏如風抓爛了他袍子下擺,拼命擺脫躲到遠處去。
其他掌門與衆弟子一同待在大殿内。程緣緣折回桃園取了藥箱匆匆趕來,用絲線給楊浩然和離花二人診脈。楊浩然身體無恙,但離花體内有很明顯的中毒症狀,毒素滲透很快且毒性極重。是“慈悲菩薩”用掌氣把毒輸送到離花體内的。
離花體内的毒與之前那些毒屍體内的毒完全不一樣。毒性這般複雜的毒程緣緣也是第一次見,饒是她煉毒這麼多年也沒有把握能完全了解毒性,更别說研制解藥了。隻能是先把現有的解毒藥丸給離花服下,或許能解幾分毒性。
離花一時無法接受這一噩耗,精神都有些恍惚。剛剛那一掌他并沒有覺得有多厲害,隻覺得整個人是被掌風帶出去的,還以為隻是挨了不輕不重的一掌。他想起剛才闖進望月庭那個渾身污血苟活着的男人,驚恐地喃喃自語:“我也會變成那樣嗎?不,不,我不要變成那樣!殺了我,殺了我好了,大師兄,求你殺了我.......”
衆人看向程緣緣,程緣緣抿着嘴沉默了片刻,坦言道:“不解毒性就沒辦法配制解藥。隻有下毒的人才能做出解藥。”
離月氣惱,不管不顧提了劍就要跑出了大殿,離風随即也跟了過去。望月庭裡隻剩下四人,離浩餘光瞥見離風、離月跑進望月庭,忙用劍鋒逼退兩人,并喊道:“别過來,退回大殿去!來的人肯定不止這一個,守住大殿别讓這些人進我離家。”
離月着急喊道:“師父先别殺她,離花中了她的毒掌,先問出解藥再取她性命!”
“慈悲菩薩”還沒夠資格當離浩的對手。剛剛的一番打鬥中,離浩數次可以殺死她,但是顧慮到離花挨了她一掌需要解藥才沒有下手。可任離浩如何打她、問她,她都不肯松口。她被離浩的劍氣帶着撞在紅漆柱子上,接着伏倒在地,嘔出幾口鮮血,甚是狼狽。早已沒有了剛闖進來時的氣焰。
離浩殺氣騰騰卻又不得不克制,一字一頓道:“把解藥拿來,帶着你的人滾出城去。”
“哈哈哈哈,你還真是心善,都這種時候還想放我一條生路。你是真想救你徒弟呢,還是要替你女兒贖罪呢?”她掙紮着站起來,揭去黑紗,露出一張斑駁可怖的臉。幾十道刀痕爬滿了她的臉,從下巴到眉心宛如有幾十條蜈蚣在爬行。
離浩看到這張臉倒吸一口氣,郭儀也終于認出了這個女人是當年與魏如風厮混的蓮花峰弟子馬倩。當年離家尚在京都,離家獨女離月音與郭家弟子郭如風意外相識相知,兩人定下了婚約。可誰知郭如風暗地裡又與附近小門派蓮花峰弟子馬倩勾搭在一起,還珠胎暗結。
當年馬倩抱着尚未滿月的孩子上郭家尋夫,離月音知道後大怒派人毀了馬倩的臉,那未滿月的孩子也被掐死在襁褓之中。之後離月音更是帶人滅了蓮花峰讓馬倩無容身之處,而郭家也不敢惹怒離家,于是把郭如風按家規處死。
郭儀道:“當年的事情也不能全怪離家,畢竟是你插足兩家婚事有錯在先......”
“我沒錯,錯的是你們!是離月音殺了我的孩子,是她把我變成這副鬼樣子,是離家屠了我蓮花峰,是你們郭家殺了我夫君!我們本可恩愛綿長,相守一生,結果被那個妒婦全毀了......”
馬倩面目猙獰,已近癫狂,“她毀了我的一切,而她卻一點報應都沒有,憑什麼?憑什麼她就可以受人愛戴,而我就要遭人唾棄?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離浩已經不想再聽這些陳年往事了。這其中的是非對錯,恩怨情仇他也不想再去辯,但也知自己女兒當年手段狠厲,對馬倩還是心中有愧。他說道:“我再說一遍,把解藥拿出來。之前我離家有愧于你,今天我就不殺你。”
馬倩恢複了幾分神智,嘲諷道:“誰稀罕你的愧疚。今天我要讓你們整個離家給我陪葬。既然誰都不好過,那就一起下地獄去吧!”
話音剛落,馬倩一邊嚎叫一邊向大殿方向跑去。離浩捏着長劍,猶豫了幾秒,眼見馬倩就要跑出望月庭,他終于狠心出手一劍要了馬倩的性命。而就在他猶豫的那幾秒裡,離花已被馬倩控制住,就在大殿裡當着衆人的面一劍刺穿離月的心髒。
離月不可置信看着胸前刺破血肉的長劍,劍尖上滴落的血珠猶如她不斷往下墜落的神智。離花手腕一動,利刃直接将離月的心髒絞碎。随着劍抽出,離月的身體如枯葉般飄落在楓葉堆裡,那鮮紅讓人觸目驚心。
大殿後面百米即是望月庭,兩座樓宇之間的百米間距開闊平坦,沒有一草一木,地面鋪設有厚重的方形青石闆,一格一格,從高出俯瞰宛若棋盤。大殿空曠,打鬥聲和哀嚎聲在梁間環繞令人驚心。
一直潛藏在中滄城中的百餘具毒屍終究闖進大殿來。屍身皆穿黑袍戴面具遮掩得嚴嚴實實,宛如活人,但周身腐臭刺鼻的氣味令人作嘔。在這百餘具毒屍後走出來一個布袋和尚,慈眉善目,宛若彌勒佛降世。
那和尚笑着,說的話卻讓人不寒而栗:“阿彌陀佛。貧僧法号無妄,見過各位施主。今日奉旨來請各位趕赴黃泉,輪回投胎。”
這和尚出身國寺卻喜殺戮,每個死在他手下的人都逃不過被吸幹内力的命運。以别人的内力來增加自己的修為實在無恥至極。在人前總是一副慈悲為懷的出家人形象,因此被稱為“笑面佛”。
“阿彌陀佛。”
不是佛前的悲憫,而是索命的咒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