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立匆匆忙忙跑進院子裡,還沒見到黃幼微,就先碰見下人在拔除院子裡的薔薇花。深秋無花,但是四顆長了十餘年之久的薔薇花藤爬遍了院子四周和架子。下人們費了老半天才勉強清完一棵。
“住手!誰準你們動阿姐的花的?”
聽到下人們弱弱答是黃幼微的命令,黃立心裡更是疑惑不解,徑直闖進黃幼微房裡去。隻是他剛推開門一聲“阿姐”還未落下,人就被一個白瓷茶盞打出來。
黃立捂着紅腫的額頭,委屈道:“阿姐,你打我幹什麼?還有好好的花,你幹嘛叫人拔了?你真的跟離家退婚了嗎?難道是你前幾天在離家受了委屈,我替你打回去。”
黃幼微避而不答,隻說道:“打你是教你規矩。不該問的别問。”
黃立委屈到極點,竟像小孩子一樣發起脾氣來,“你總是這樣,你總是這樣。你跟爹總是什麼事都瞞着我,什麼都不跟我說。難道我就這麼不值得信任嗎?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阿姐你不用什麼都擋在前面的。”
黃幼微被最後一句話觸動了。以前她也跟那根“木頭”講過這句話。那根“木頭”跟她一樣,總是擋在最前面,可惜能勸得了别人勸不了自己。她歎了口氣,手輕輕撫過黃立額頭的鼓包,柔聲道:“我知道你已經長大了。我累了,也不想擋了。”
黃立連連點頭道:“我知道我知道,所以阿姐,你可以依靠我啊。”
黃幼淺笑,領着她的傻弟弟進屋去。門一關上,黃立就被打暈過去。屋裡另一個身形容貌跟黃立一模一樣的男子很快就将黃立捆了起來。她看着躺在地上的黃立,眼裡盡是不舍與悲傷。“一會兒把他藏在花藤下帶出府去。墊子鋪厚一些,花刺也清理幹淨,别劃到他。”
“是,大小姐。”
黃家退婚的消息一早就傳遍中滄城。兩家才子佳人的故事被淹沒在流言猜測中。
今日一早,楊浩然便帶着破雲劍去見了離浩,随後白寂和各派掌門一同被叫進書房裡。已至午時,除了離風偶有出入端茶送水,房内并沒有其他動靜。甯蘇是跟着楊浩然來的,自晨時她就在院門外候着,老管陪她一同候着。她與老管有一搭沒一搭聊着。
二人閑聊着,不一會兒離風出來請他們二人離開,說是房中議事順利,無需擔心,也無需在這院門外候着。楊浩然還特意開了窗子向甯蘇招手她才放心離去。
并行了一段路,甯蘇忽然對身側的老管說道:“管先生,我不知道白家是怎樣的,但我知道師兄是不願回白家的。若有天師兄想回撫風,還請管先生相助于他。”
老管點頭道:“流星姑娘言重了。我是公子的人,自然公子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不知姑娘有沒有想過來鹭洲帶公子回去?白家所轄之地雖大,但按姑娘的本事,應是來去自如。”
甯蘇訝異,她從未沒想過。自小她就覺得白寂要比同齡人聰明沉穩,甚至有時林夫子無解的問題,他卻能解得出來。她一直覺得,白寂做事總是有萬全之策。他回鹭洲這三年,白家在東邊愈發得勢、得民心。白寂他自然也為自己謀劃了......吧?”
她隻好含糊回道:“以後有機會的話,我會去鹭洲的。”
回到桃園,甯蘇見柳玉清的房門大開,房内有說話聲,走進去看,程緣緣和陳懷義二人圍坐圓桌旁,桌上或攤或堆着畫卷和冊子。柳玉清不斷從書箱裡翻出更多的畫卷和書冊來。
甯蘇一問才知柳玉清打算明天一早就離開中滄城。她問道:“離開中滄城,你打算去哪兒?你還是先跟家裡人說一聲吧,免得家人擔心。”
柳玉清捧着幾個畫卷過來,挨個打開看,挑了張他最為滿意的給她,“流星姑娘放心,我昨日剛把家書寄回去。這次中滄城與朝廷搞得這麼僵,怕是很快就有變故了。我家人世代經商,對這些消息靈通得很,我爹現在在張羅着舉家搬遷到安全的地方。程姑娘已經幫我放倒了侍衛,我得趁他們沒醒趕緊走,可不能被我爹抓回去。我已經決定好了,先去青州。傳聞青州是花都,四季如春,我可要好好瞧瞧去。”
甯蘇看着手裡的畫卷,畫卷上畫的是那日他們在聽雪堂烤肉喝酒的情景。畫上的少年人或舞劍,或暢談,或飲酒,潇灑肆意,神采飛揚,連天上的明月都要遜色幾分。隻是畫中人現已不全。
“我沒什麼長處,畫得也馬馬虎虎。離别之際,隻有送你們些畫卷做紀念了。”
甯蘇撫着畫中人,由衷感歎柳玉清的筆觸細膩。作為回禮,她把一直帶着的小荷包送給柳玉清。
不想柳玉清如臨大敵,“等下流星姑娘,我們是朋友,你這樣,這樣不大好吧?我,我其實有中意的人了。”
甯蘇才反應過來他是想到别處去了,忙打開荷包解釋道:“不是,這個荷包沒有别的意思。這裡面的東西,你也許用得上。”
荷包裡是十餘個拇指大小的瓷瓶子,瓶身上貼了小字條,寫的是巴豆粉。獨有一瓶上貼的是“解藥”。
陳懷義打趣她道:“流星姑娘,你武功這麼好,還用得着這些東西?一劍過去,怕是對面的人沒看清就倒地了。”
她一本正經答道:“确實如此。不過我發現這樣容易招惹麻煩,所以還是避開比較好。若實在避不開,用些手段脫身就好。這個巴豆粉,百試百靈。”
“欸,不行不行”,程緣緣搖頭道,“用巴豆粉還不夠。一會兒我送你幾瓶毒藥,無色無味,無藥可解,殺人于無形。不過你下毒的時候小心點哈,要是碰到了那就是必死無疑!”
柳玉清被程緣緣故作兇狠的表情吓了一跳,摸着小心髒謝絕了她的好意。陳懷義準備開口直接被柳玉清打斷。“好了,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懷義兄,你的心意我都知道,不用明說。今晚你賞臉來明月樓為我踐行已經是我的榮幸了。”
柳玉清手搭在陳懷義肩上,突然想到陳生,說話的聲音小了下去,“我們三個沒人管,倒是自在,但你師父肯放你出去嗎?”
陳懷義眼珠一轉,臉上有幾分雀躍,回道:“試試不就知道了。”
柳玉清一拍大腿,學着說書先生的語氣,高聲道:“多謝各位賞臉。小生在明月樓略設薄酒,各位,煩請移步吧。”
柳玉清本想等書房中議事的衆人,不過等到夜幕已至,書房中的人還沒出來,于是作罷。最後一同前去明月樓的一共是五人,第五個人是多日未見蹤影的離雪。五人出了離家,迎着餘晖走,那幾抹光亮垂在天邊将暗未暗。漸漸的,鋪面而來的喧嚣将離家的冷清沖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