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中四處亮起火把,衆人才将目前的處境看得真切。
破雲軍大營上空漂浮着百餘團燃着綠色火光的東西。那些東西距離地面位置太高,弓箭根本射不到。衆人無計可施隻能警戒。不過那些東西在日出前一刻就突然消失了。
昨夜的人面鬼火引得軍中流言四起,軍中人心惶惶。妖邪鬼怪之說越傳越邪乎。
一早衆人商讨後決定去請昨日降伏鏡妖的那個黃袍道士。甯蘇不想碰上那個道士,于是便借口買藥離營。人面鬼火是半夜出現,日出前消失,這樣看來,那些人面鬼火應該是怕日光。若那個道士真的能除掉人面鬼火,也得是後半夜了。但是誰也不能保證人面鬼火一定會出現。
要是今晚沒有解決了那些鬼火,那個道士很可能會留在營裡。那樣的話,甯蘇就不得不面對那個道士了。關于自己是人是妖,甯蘇心裡也存疑。或許那個道士可以給她一個答案,但那個答案隻能有她自己知道。所以,她不能當着衆人的面問,當然,那個道士也不能有向衆人揭示她身份的機會。
人心難測,她不能賭。鏡妖與呂鳳嬌恩愛二十幾載,兒女雙全,最後身份被揭露時,不也落得個灰飛煙滅的下場。她不知道呂鳳嬌在知道自己愛人是妖怪時的心路曆程,她也無法預料如果自己真的是妖,破雲軍将士,還有程緣緣會如何看她。實際上,她自己也有些迷惘。
人會死。妖也會死。人有七情六欲。妖也有愛恨嗔癡。那人和妖,有什麼分别?
甯蘇選了一處僻靜的地方打算躲一晚上。這裡有溪水,還有一片蘆葦蕩遮擋寒風,而且距離破雲軍大營很近,若是大營那邊有什麼動靜她可以随時趕過去。隻是她出來一天沒有回營,水雲郎他們怕是會派人出來找她。
閑來無事,甯蘇撿了土塊搭了座小土窯,待柴火将土塊燒得通紅,再将裹了泥巴的紅薯和雞蛋丢進去。将土塊打碎,借着土的熱量把食物焖熟,幼年時她與師父便常常在院子搭土窯。老酒鬼指使着小酒鬼跑這兒跑那兒,小酒鬼忙得不亦樂乎,白寂端坐在旁嗤之以鼻。
有次兩個酒鬼背着白寂把他池子裡養的魚給吃了。搭土窯的時候,白寂在一旁吐槽,“明明竈還是熱的,做一道菜花不了多少時間。我真想不明白為什麼非要搞這些,有什麼意義嗎?這樣做又不是比竈上做的好吃。”
當兩個酒鬼扒開土塊,撥開荷葉露出裡面的魚肉時,端坐着的白寂騰地站起來,結果腳下一滑跌進了荷花池裡。又好笑又狼狽。
甯蘇烤着火,想起往事不禁笑出聲,自言自語道:“這麼做沒意義,因為不需要什麼意義。當下有了這個想法,于是便做了。嗯,如果真要細究的話,世間所有事情都是有意義的。因為可以從無數個角度找到任何一個行為的合理性,且其中一個最基本的角度就是你自己。”
她拿小木棍挑着火堆,火烤得人暖烘烘的,她盯着跳躍的火焰出神。突然身後的蘆葦叢裡傳出聲響,甯蘇立馬警覺,撿起一顆石子向聲音來源的方向丢去。
那顆石子消失在蘆葦叢裡,沒有聲響。
甯蘇站起身随時準備拔劍。她朝蘆葦叢喊道:“什麼人?出來!”
蘆葦叢裡走出來一個人,是那個黃袍道士。道士甩了兩下拂塵,莫名對着她笑,甯蘇頓覺毛骨悚然。
道士:“你為什麼這麼肯定走出來的一定會是人呢?聽說過百鬼夜行嗎?夜晚可是妖魔橫行的時候,無論你看得見還是看不見,它們都存在。”
甯蘇:“道長說的是,不過我們是凡夫俗子,沒有道長獨具慧眼。不過道長這時候不是應該在大營裡嗎,為什麼一個人來這麼偏僻的地方?”
道士:“将軍你不也是一個人躲在這裡嗎?我來這裡,當然是來捉妖的。”
道士迅速甩出符箓,念咒布陣。奇怪的是,甯蘇身在陣内卻毫無感覺。符箓散出的金光明明可以讓鏡妖灰飛煙滅但對她卻不起作用。符箓最終燒盡掉落她腳邊成了灰燼。
甯蘇蹙眉:“道長這是什麼意思?”
道士望着她連連點頭,笑得越發猙獰:“都是聰明人就别試探來試探去了。不對,我們不是人,是妖。既然你躲着我,想必你對自己的身份也略知一二了。我就喜歡聰明的,吃了能補腦子,比那些愚蠢的人類強多了。”
金玉堂扯掉身上的道袍露出裡面的紅衫,再把“道士”這張人臉換成一個英俊小生。擡眼一看對面的甯蘇,她比其他人強些,親眼看着這血淋淋的換臉場景竟沒有吓得腿軟。道袍被丢進火堆裡,“嘩”的一聲頓時成了一堆黃沙,火勢小了下去,蘆葦蕩裡也暗了下來。
甯蘇握劍氣勢十足,但劍尖輕微顫動還是出賣了她。
金玉堂嗤笑道:“聽說你是馳騁沙場的大将軍,殺了那麼多人,也會怕我?别怕别怕,很快你就會沒有知覺了。到了我肚子裡,你就是一攤爛肉而已,不會很痛苦的。我比鏡妖更溫柔,你會死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