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蘇不想聽他廢話,直接拔劍而起,一劍落下将整片蘆葦削去了一半。劍氣震得金玉堂連退數十米遠,他還未來得及站定,甯蘇已到他身前又是一劍要刺向他胸口。甯蘇出劍速度太快,招招相連,招招直擊要害。金玉堂根本沒有喘息的機會,隻來得及躲閃。
一開始甯蘇占上風幾乎是壓着金玉堂打。她已經數次刺穿了金玉堂的身體,從前胸到頸部,次次都是緻命傷。可惜這些傷口很快便愈合了。縱使甯蘇砍得再多,金玉堂除了痛得哀嚎,卻是殺不死一樣。此外,甯蘇觀察到,她每次一出劍金玉堂的第一反應竟然是将臉遮擋住。且她看到金玉堂的左手殘缺,再聯想起昨夜的情景,恍然明白原來金玉堂就是那個人面鬼火的妖怪。
他那麼小心護着臉,難道臉是他的弱點?
甯蘇稍一分神,背上就被抓出了數道血痕,扭頭一看,金玉堂的臉已經換成一張女人的臉。那張臉上有一雙布滿血絲疲态盡顯的眼睛惡狠狠地瞪着她。甯蘇虛晃一招,作勢側身起劍,實則直接左臂屈肘直接撞向金玉堂的臉。
她隻覺得那一肘像是打在了沙子上,柔軟異常。這一肘比之前的劍傷要輕得多,金玉堂卻疼得捧着臉在地上打滾。甯蘇從他的指縫裡看到無數張面孔在不停切換,每一張臉都跟剛才那張一樣猙獰可怖。每一張臉都有一雙絕望瀕死的眼睛。
“吃了她!吃了她!吃了她!吃了她!”每一張嘴巴都在嘶啞地喊着同樣的話。
甯蘇反手摸向後背的血痕,火堆已經熄滅了,她看不清手上是什麼東西。隻感覺到黏糊糊的,有血的腥味,同時還有一股濃烈的腐臭味。一陣凄涼的哀嚎悲鳴伴着陰冷的強風向她襲來。甯蘇見到了比昨晚更令人驚悚的畫面。自金玉堂身體裡飛出數百張蒼白可怖的人臉,懸在夜幕裡跟一張張随風而起的冥紙一樣。
“吃了她!吃了她!吃了她!吃了她!”它們張着血盆大口向甯蘇襲來。宛如千百根箭矢一般。
那些人臉離她越來越近,甯蘇反而越冷靜。她一邊提劍砍人臉一邊在心裡盤算。那些人臉數量太多且隻能将人臉砍得血肉模糊,并不能殺死它們。憑她一個人是消滅不了它們的。她想起那個說書先生曾說遇到鏡妖那晚是發簪救了她,于是她拔下碧玉簪子想要驅散衆多人臉。可惜并沒有效果,發簪還險些被人臉吞了下去。
甯蘇也想過,那些東西既然是從金玉堂身體裡出來的,那或許徹底解決了金玉堂,那些人臉也就徹底消失了。不過人臉數量衆多,它們既對甯蘇圍追堵截又将金玉堂團團圍起。甯蘇要想解決金玉堂更加困難。權衡之下,甯蘇決定從蘆葦蕩後面繞回破雲軍大營。那些人臉似乎也猜到了她的想法,又一次圍堵住她的退路。
更糟糕的是甯蘇背上又酸又麻,連帶着她的左手握拳都有些困難。那股令人作嘔的氣味越發濃烈。她确定那股氣味是從自己後背散發出來的。
這些東西有毒嗎?
左臂上又添抓痕,血腥味直沖鼻腔。甯蘇連揮數劍,斬斷草木,血肉橫飛。可她始終無法沖出人臉的包圍圈。好在她聽到蘆葦蕩外有腳步聲和械甲相撞的聲音,看來是破雲軍發現這邊的異動趕過來了。于是她踩着蘆葦高高躍起讓破雲軍更容易發現自己的位置。
但很快她便發現自己四肢酸麻難以抵抗人臉的攻擊。她沉着氣,聽着破雲軍的腳步聲愈來愈近了,于是用破雲劍在左臂上劃了一道,麻痹的手臂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了。
甯蘇大喊道:“全都給我滾開!”
劍氣蕩起漫天蘆花,鋪天蓋地,如落雪一般。蘆花浮在空中形如一個圓球幾乎将所有人臉裹在球内。甯蘇抓起一塊尚且紅熱的木炭擲向蘆花,霎那間蘆花燃燒起來。人臉在燃燒的火球裡悲鳴哀嚎,悲怆之聲恍若來自地獄。而破雲劍則在蘆花尚未起時便飛向了金玉堂那邊。
一劍正中眉心,貫穿腦袋,釘入地裡。
甯蘇遠遠看着金玉堂那張可怖的臉上嘴唇一直在動,但聽不清他在說什麼。蘆葦蕩裡隐隐約約能看見破雲軍的身影了。
她已經難以挪動四肢,她頹然倒地,望着金玉堂,笑了。師父曾告訴過她,對超出認知和未知的事物産生恐懼是人的本能。恐懼能摧毀人的内心,也能激發人的求生欲。正面自己的恐懼,認識它,接納它,你才有可能戰勝它。
甯蘇:“原來這麼可怕的妖怪,也不過如此啊。”
有一抹亮光流過破雲劍照着金玉堂的眉心,緊接着甯蘇用内力凝起的蘆花火球轟然炸開。數百張人臉連同燒成灰燼的蘆花一同被吸進破雲劍裡。下一瞬,金玉堂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漸漸成了一道光柱也被吸進了破雲劍裡。
“我不要進去!不要,不要!我不要進去......”
金玉堂的叫喊聲戛然而止。水雲郎領着破雲軍找到甯蘇時,她愣愣望着插在地面的破雲劍出神。程緣緣替她查看傷口時吓了一跳。甯蘇的背上和手臂上的傷口已經化膿腐爛,像是中了屍毒。程緣緣一再輕拍甯蘇的臉企圖讓她回過神來保持清醒,可甯蘇始終盯着破雲劍,莫名其妙突然大笑不止,像是中了邪一般。
水雲郎等人要背她回營時,她又突然清醒過來叫住程緣緣,笑道:“緣緣姐,麻煩你幫我挖一下我的紅薯和雞蛋。它們還在土窯裡呢。它們真可憐啊,連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子都不知道,就要被我吃掉了哈哈哈。幫我挖出來吧,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