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沖刷着祁安城外的戰場。金玉堂的屍毒很快發揮了作用。被人臉撕咬過的百裡軍士兵起初隻是痛苦呻吟。接着像是失了神智一般雙手不停在地面刨土，可一刻鐘後士兵們四肢無力紛紛躺倒在地。幸存的百裡軍被眼前所見的場景吓懵了，一時間叫着什麼妖魔鬼怪之類的四處逃走，隻怕沾染上戰場不幹淨的東西，變成那般可怖的怪物。

大雨滂沱，軍心潰散，百裡衛濟見攻城無望于是率領僅存的一小部分百裡軍原路返回，打算撤回百裡軍營地。不想十枚炮彈接連而至，如天外飛石砸在左右，更是數枚直接砸在退路上。僅剩的百裡軍被炮彈炸得死得死，傷得傷，逃命得逃命。百裡衛濟連人帶馬被炸翻，幾塊碎石擦着他腦袋，血水、雨水混雜糊在他臉上。四周是驚恐哀嚎尖叫聲，雨幕下隻能見到模糊的身影，更是難辨方向。

百裡衛濟跟着人群逃跑，又從士兵手裡搶來一匹戰馬，企圖讓這匹戰馬帶他回營。可無論他怎樣鞭打，馬也隻是原地踏步嘶鳴。他一邊咒罵一邊打得更狠，而沒看到雨水下馬顫抖着幾欲伏地的雙腿。很快，百裡衛濟聽到了清晰的馬叫聲。那馬跑得很快，踏在泥水裡的聲音無比輕快。

百裡衛濟大喜過望，他循着聲音來源去找那匹馬。不想一個轉身，水雲郎的銀色長槍直接将他的胸腔捅穿。水雲郎跨坐在馬上，一槍将百裡衛濟提到空中，再狠狠将他摔在泥地裡。如此數次，直到百裡衛濟渾身泥點，了無聲息。最後水雲郎捆了百裡衛濟的屍首綁在馬後一路拖回城，挂在城樓上示衆。

祁安一戰，百裡軍幾乎覆滅。

甯蘇再醒來已經不知是第幾個晴日了。她感覺到頭上仿若有無數隻螞蟻在啃咬，而整個人像是溺水一般無法呼吸，突然胸口猛然刺痛，她猛然睜開眼睛，大口大口喘着氣，那窒息的感覺才消失了。

見她醒來，程緣緣如釋重負。她慢慢拔下甯蘇身上的銀針，揶揄道：“還好還好，還沒死透。”

甯蘇咧着嘴朝她笑。“謝謝你又救了我。活着真好。”

程緣緣停下動作。她不敢拔甯蘇心口的三根銀針。甯蘇躺着的這幾天，程緣緣每天給她灌藥、施針，每次紮心口這三根針時，她都痛苦得蜷縮起來。每下一針，甯蘇就縮一下，三針下完，甯蘇就縮成小小一團。她的衣衫、頭發被汗水浸濕，睜着濕潤的眼睛看着程緣緣。

程緣緣輕輕撩開甯蘇的内衫，指着她心口的暗紋，語氣輕柔，“這個東西比之前又向上長了半寸。你既然怕死，以後就少折騰吧。我也不一定每次都能救你。這一次，你赢了，破雲軍也赢了。”

甯蘇摸着那暗紋，輕笑道：“果然，我們不會輸的。一個人可能赢不了，一群人絕不會輸。”

在程緣緣眼裡，甯蘇跟自己的妹妹一樣。于是她哄着道：“對對對，我們唐大将軍說的都對。你總是有自己的道理。先起來吧，大将軍，喝了藥再簡單洗漱一下。我還有一堆病人等着呢。”

破雲軍本就有一支随軍的軍醫。

甯蘇：“喝藥、洗漱這些我可以自己來。等我緩過勁來，我去幫你打下手。你的病人是那些中了屍毒的百裡軍嗎？”

程緣緣：“不止是我們的傷員。那些百裡軍夜裡冒雨撞城門，求我們開城門救救他們。不知道是不是雨水的緣故，那些人神智清楚，隻是被咬的地方潰爛。隻要剜去爛肉，敷上糯米，毒症就可慢慢褪去。雨那麼大，要是不管，那些肯定會凍死在外面。後來高大人下令放那些神智清楚的進來，等醫治好了整編進破雲軍。”

一碗藥苦得甯蘇皺緊眉頭。藥的劑量明顯加大了。甯蘇點點頭，她環顧四周沒發現破雲軍劍，忙問道：“那我的劍呢？”

提起破雲劍，程緣緣神情一變，撂下一句“差點忘了”火急火燎跑出門去。甯蘇一頭霧水，她起身拿起挂在架子上外衫穿上，才看見木床下沿貼了一圈的黃符。此外一個正對着床的木桌上擺着香爐、貢品，中間供奉着莊嚴的神像。

甯蘇明白過來了。這是給她驅邪呢。那天那麼多人看見了，估計是覺得她被什麼妖魔鬼怪給纏上了。而破雲劍收了那些人臉，現在估計被封在一個更多符咒或是神佛廟宇裡吧。這些符咒對她沒有什麼影響，隻是不知道會不會影響到金玉堂。

他之前收服鏡妖時就假扮成道士，還是用符咒收服的。看樣子符咒能為他所用，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甯蘇正想着，程緣緣和水雲郎破門而入。二人均是左手端着一盆符水，右手拿着柚子葉沾着符水灑在她身上。甯蘇安靜地站着配合，二人則是一邊灑水一邊嘴裡念念有詞。她險些忍不住笑出聲。符水灑了一半，二人才停下來。灑完了水，程緣緣被人叫走了。水雲郎主動留下跟她講了她昏迷後的事情。

原來那日不僅是破雲軍見到了那些人臉，街上有些百姓也被人臉吓得不清。再加上甯蘇在城樓上的行為和後面昏迷不醒，城中便有流言傳了出來。一是說甯蘇被妖怪附身了，二是有人猜測破雲劍不詳，說可能是殺人太多，劍下冤魂久聚不散。

“我們營裡還是偏信于第一個版本。畢竟那些東西之前就襲擊過你。難道你真的被附身了？就是那一次？不對，被附身的人應該感覺不到自己被附身吧。”水雲郎被自己的腦洞吓得從凳子上蹦起，抱着水盆跑到神像後面尋求庇護，“等下！現在的你是誰。‘你’真的是你？”

看着水雲郎害怕誇張的表情，甯蘇忍不住想逗逗他。她故意壓低聲音，“我是誰？你不是早就見過了嗎？要是你想再看一次也無妨，我把它們叫出來跟你打個招呼啊。”

水雲郎還真被甯蘇突變的聲音吓到了，明明看着還是那個人，卻感覺非常陌生。仗着懷裡還有能辟邪的符水，水雲郎大着膽子喊道，“喂，你不會又被附身了吧？啊？真的假的？你好好說話啊！”

“出來吧！”

甯蘇突然大喊一聲把水雲郎吓一激靈。緊接水雲郎感覺到好似有什麼輕輕碰到了他腳，他登時跳起來，大叫着半盆水潑向甯蘇。而水雲郎則是兩腳一滑結結實實摔了一跤。

水雲郎剛剛的叫聲震得甯蘇耳朵嗡嗡的，符水滴滴答答的從她頭上淌下。她偷偷從桌上拿了兩個蘋果。悄悄丢到水雲郎腳邊想吓唬吓唬他，不想他踩到蘋果滑倒，自己也被澆透了。甯蘇心裡十分懊悔，果然做壞事就會有報應啊。害人害己，還浪費糧食。

雅丹襲營那次，水雲郎等人隻見到的是假扮成道士的金玉堂，并不知曉金玉堂和那些人臉以及破雲劍的關系。她不想告訴其他人自己與金玉堂做的交易，于是編了個謊話。她說自己在蘆葦蕩遇襲那次，實際上是向那位大師學習如何收服那些妖物為己所用。那位大師見她心誠，而破雲劍又恰好可作為容器，于是就教授她口訣和心法，把那些妖物收到了破雲劍中。

水雲郎：“可是那天我們找到你的時候并沒有看到那位道長啊？”

甯蘇：“道長他教完我如何把那些妖物收進破雲劍裡就走了。我想看看自己有沒有出師，于是又放了出來，結果害自己受了傷。”

水雲郎：“這麼說，那些東西是你放出來的。你能控制它們？所以，那些東西才會帶我們回到城裡？”

甯蘇：“我隻能把它們放出來一刻鐘。一旦超過一刻鐘，我就有生命危險。它們自身帶有屍毒，要是咬到人的皮膚，馬上就會把屍毒釋放到人體。敵軍人數衆多，我們正面迎敵肯定是打不過，所以我才想到這種投毒的方法。”

水雲郎：“原來你一個人跑那麼快就是為了幹這事啊。那你之前為什麼不告訴我們，我們一起商量，說不定能有個萬全之策。你這個人還真是，從我見你第一面就知道你這個人就愛逞英雄。就喜歡單打獨鬥是吧？你要是說你可以控制那些東西，那開戰前我軍必定士心高漲，志在必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