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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再見(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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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甯蘇一遍一遍喊着。她的聲音嘶啞像是咒語一般,幾名逃跑的士兵很快倒下了,跑得最遠的東方樂康倒在了距離馬場出口隻有半米的地方。場上的活人隻有她和廖思遠了。

甯蘇親眼看着廖思遠毫不費力地殺掉了東方樂康和那幾名士兵,心中恐懼更盛。自明白廖思遠與東方樂康是一夥兒時,她心裡對這個人就有了憤恨。可現在東方樂康死了,她看不明白了。

“我師兄在哪裡?你把他怎麼樣了?他那麼相信你,你竟然夥同東方家的人騙他。呵呵,你修煉的樂趣就是以殺人為樂嗎?”

廖思遠蹲在她面前,兩指抵在她眉間把法力輸送到她體内,想要平息她紊亂的妖力。可惜收效甚微,甯蘇對他厭惡至極,并不配合他。

“你最多能活兩個月了。我治不好你,世上其他人也治不好你,因為紅楹的妖力根本不可能被消融掉。這些天你以為病好了,不過是我在你身上施的一個幻象。他現在還在雪山。我不想他來壞我的事,就施法讓他沉睡。”

廖思遠手朝天上一揮,半空中出現一片虛影,是雪山腳下的木屋。白寂正躺在木屋裡。

“我跟他說過,世間沒有法子救你。可他不知道從哪本古籍裡翻出來一個法子,說是以身體某個器官煉化成器皿,作為兩人之間的連接,可以做到平分壽命。他獻祭了他的左眼作為器皿,可這個方法最終還是失敗了。他也因此受到反噬,沒有法力支撐,他要想活命就隻能留在雪山好好休養。這也是為什麼我會讓他沉眠的原因。”

“你殺了那麼多人,害死了破雲軍所有人。你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信。你讓我看到的不過是幻想而已。帶我去雪山見我師兄,他要是有事,我不會放過你的。”

廖思遠看着甯蘇掙紮着一點一點挪向破雲劍。她身上血汗交融,支起半個身子都困難,臉上已經沒了血色,淌着血淚,每挪動一點就得停下重新蓄力。她的淚水裡帶着仇恨,也帶着恐懼。

廖思遠知道她是想拿劍防身,也會抓住一切機會殺了他。她有信心時從來都是不屑于多說什麼,想清楚了就動手,幹脆利落。隻有最無措無奈的時候才會說些狠話,唬弄對手是其次,給自己鼓勁才是主要的。從小就是如此。

仰天長長歎了一口氣,廖思遠散了空中的虛影,一伸手,破雲劍飛過來穩穩當當落在他掌間。他托起甯蘇放在背上,背着她走出馬場。甯蘇拔下簪子,蓄力紮向他脖頸,他也沒躲。雖然甯蘇沒剩多少力氣,簪子一拔出來,血也濺出不少,但他神色如常,反倒是甯蘇又嘔出一口血。

廖思遠把她背回了最近的營帳中,扯了床被子裹在她身上。破雲劍擱在她床邊,但她已經精神渙散,整個人搖搖欲墜了。

甯蘇聲音嘶啞,血淚不止,一字一字責問他:“你說過,修道不為名利,隻為逍遙自在。那你為什麼要插手,為什麼要幫叛賊滅了破雲軍?我們做錯了什麼?低賤如蝼蟻,任你碾殺,這就是你求的道嗎?”

廖思遠不再去看甯蘇,沉默着走出了營帳,又向馬場的方向走去。馬場裡屍橫遍野,一個一個疊着,看着比煉獄圖還要恐怖。

“一個一個就這樣死了,低賤如蝼蟻,沒有選擇生死的權利。”他跨過一具又一具屍體,緩緩走到馬場中央,環顧四周,滿目悲涼,“我們錯就錯在生在了這世道。一個個蝼蟻在這人間給高高在上的仙人唱戲,生死别離,愛恨嗔癡,仙人看得好不快活。可仙人又怎會管蝼蟻的死活。”

廖思遠捏訣念咒,一瞬間血水引流,馬場成了一個巨大的法陣。一個以四萬人性命為代價的問道法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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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裡坤城外破雲軍駐地有一道巨大無比的圓形紅色光柱直沖天際,從白天到黑夜,整整持續了兩天兩夜,那道光柱才散去。這期間不斷有凄厲慘叫傳出,仿若有數萬人在呐喊,轟動如雷響。城中百姓恐慌無比,人人都傳是破雲軍中出了邪祟,城中人更是撤走了大半。無人敢接近。

直到光柱散去,那慘叫聲才停止,郊外恢複沉寂。有膽大的結伴去一探究竟,破雲軍營帳中空曠無人,隻有一路血迹引到馬場。定睛一看馬場,來人皆是被吓破膽,慌忙逃離。

一夕之間,破雲軍全軍覆滅,隻留下一個身披血衣,意識有些混沌不清的将軍。那将軍醒後一言不發,血淚已經幹涸,不哭不鬧在馬場外對着數萬屍身跪了一天。跪完後,她起身拄着破雲劍把馬場外圍的草地一寸一寸掀開,最後一把火把馬場燒了個精光。數萬名将士成了一堆灰燼。

彼時伊蘭城已經陷落,段天成戰死沙場,段承望棄城而逃,帶領不足三成人馬一路南逃回雅丹。攻陷伊蘭城後,東方家的大隊人馬快速朝巴裡坤趕來。不過等大隊人馬趕到時,甯蘇的蹤迹已經無人知曉。在旁人看來,破雲軍的遭遇着實詭異,流言四起,議論紛紛。再加上東方家那邊把高武洩露城防的消息散播出去,引得百姓紛紛揣測破雲軍内部将領通敵。

甯蘇是趁着夜色離開巴裡坤的。她隻帶了一匹馬,一把劍,還有一個箱籠。箱籠裡有件禦寒的衣物,兩幅畫,一包銀針,兩打厚厚的名錄冊子,兩個打火石,熬藥的陶罐,其餘的就是藥包了。所有她帶不走的東西都燒給了戰友。

離開巴裡坤後,她一路疾馳南下。她要回到中滄去,要活着回到中滄。

馬兒帶她穿過生意盎然的南牧場,途中一日頭上的簪子掉了下來。她勒馬去撿,看着簪子十分茫然,想不起這簪子是從哪裡來的。滿地的花草搖曳,這樣美麗的景象,她獨自回院子取畫卷時也在角落裡看過。就在牆角的陶罐裡,花開得鮮豔,隻是她想不起自己是哪裡得來的這些花。

不過,她也無心欣賞了。她感知到了自己的死期,也決意面對它。

廣袤天地間,甯蘇帶着她最為珍貴的物件、對家人的思念、對故去朋友、戰友的哀思,踏過河流山川,攜風帶雨,向中滄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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