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後甯父把甯向明罵了一頓。甯蘇在一旁解釋甯父也沒聽進去，甯向明賭氣把自己鎖屋裡不肯吃飯。甯母去哄了幾次他也不肯開門。

後半夜甯蘇在廚房裡堵到了來找東西吃的甯向明。

她拉住弟弟說道：“爹娘給你留的飯在這裡呢，坐下來吃。”

竈台裡的碳塊還是熱的，竈上放着一口鐵鍋，鍋裡盛着半鍋的熱水，竹制的蒸籠架上是裝在瓷盆裡的飯菜。底下有熱竈，鍋蓋又蓋得緊，一揭開，熱氣撲面，飯菜還是熱的。甯向明累了一天早就饑腸辘辘了，他捧着瓷盆大快朵頤起來。甯蘇坐在一旁靜靜看着他吃，待了會兒又起身倒了鍋裡的水，重新燒上半鍋水。

甯蘇一邊扒拉着碳塊一邊往裡邊添柴，可是弄了半天反而把火扒拉滅了。甯向明一邊吃一邊往她那邊瞧，終于沉不住氣擱下碗去幫她生火。

多的木柴都抽了出去，就剩下三四根搭在一起，竈裡空氣流通起來後再用竹筒一吹，火就生了起來。一對比甯蘇有些不好意思，對着甯向明的背影叮囑道：“等熱水燒好了，洗了澡再去睡。”

甯向明“嗯”了一聲，快速扒拉完飯就要起身。

“不準走。”

甯向明被甯蘇喝了一聲真不敢走了，又坐回小闆凳上。

甯蘇把他的肩膀掰過來，讓他面對自己，語氣放輕柔了些，“可以跟阿姐說，你是在鬧什麼别扭？我回來後你一直都不願意搭理我，是我做了什麼事情惹你不開心了嗎？要是阿姐做錯了，阿姐向你道歉。不過你要跟我說啊，不然我糊裡糊塗的也不知道你在氣什麼。今天爹罵你是有些不講理，不過他也是擔心你啊。”

甯向明撇嘴說道：“爹娘最擔心的還不是你。他們罵我不就是怪我連累你受傷了。從小到大他們哪件事不是最先考慮你，每天心心念念的也是你。你有師父教，叔叔伯伯們都誇你厲害，都說你是爹娘的驕傲。你就是一個人跑出去幾年他們都不會罵你，而我做什麼他們都看不順眼。都說是擔心我、為我好，我甯願不要這種好心。”

聽他說完，甯蘇不知該怎麼回應。爹娘的偏心是有目共睹的，她自己心裡也明白即使是親姐弟也可能因為父母的偏心而使姐弟離心。她小時候離家讀書，弟弟一直跟着她走到村口。那時甯向明話都說不利索，隻會“阿姐阿姐”叫着。她一路朝鎮子走一路頻頻回頭望，那個小小的人就一直在村口張望着，随着她走遠漸漸變成一個小黑點。

一個孤獨的小黑點。

因為甚少陪伴，甯蘇對弟弟是抱有愧疚的，所以她總是順着弟弟的想法。隻要他想好了，明白自己在做什麼并且有承擔種種可能結果的勇氣，那她不會過多幹預。且隻要他開口，她會盡全力支持他。

不過甯蘇覺得必須矯正甯向明一個想法。她輕輕拍了拍弟弟的頭，認真說道：“爹娘擔心的是我們，不是我一個人。我們都是他們的孩子，是他們費盡心血養大的，是他們最寶貝的。雖然他們愛我們的方式不一樣，但你要堅信，他們是愛你的。他們擁有的所有東西都給了我們，他們的愛是傾盡所有的愛，向明。可也是因為愛你，所以才常常激發争吵。”

“向明，你要清楚，爹娘種地種了大半輩子，他們沒有讀過書，處理事情的方式跟我們不一樣。即使我們長大了，在他們看來還是一個小孩子。但即使他們不願承認，我們也得開始學着獨當一面了。我們要走的路他們沒走過，前路的未知他們比我們更慌張，當我們決意向前走而他們無力阻攔的時候，他們心裡就會滋生出恐懼。因為恐懼，所以行為難以控制，就有了争吵。阿姐說這些不是想說爹娘這樣做是對是錯，也不是要攔你。隻是想告訴你，我們都很愛你。阿姐這次回來感覺你真的長大了，已經能撐起甯家的重擔了。阿姐真心為你感到驕傲，我們向明已經不是以前那個隻會跟在阿姐身後跑的小屁孩了。”

甯向明悄悄紅了眼睛，他咬着牙不想沒出息哭出來。他癟着嘴坐在小闆凳上，鼻腔裡發出小聲嗚咽，身體縮着低着頭，像委屈的落水小狗。甯蘇坐在他對面拍着他的後背，像哄小孩睡覺一樣。

竈裡的柴燒得噼裡啪啦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