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一會,甯向明開口說道:“阿姐,我去找過你。爹娘去神醫谷找你那年,我也偷偷跟着去了。他們說你離開了神醫谷向北走了,于是我就一路打聽一路北上。我碰上一些人,他們描述的一個女子很像你,他們告訴我那個女子去過中滄城,說不準我去了那兒能碰上。可當我到了中滄,在城門告示欄上我看見了你的畫像。畫上的人跟我阿姐一模一樣,可是那個人不叫‘甯蘇’,而叫‘唐流星’。”
“我看見那張畫像的時候好害怕。我多希望那個人不是你,真的不是我阿姐就好了。可如果是我阿姐,我該怎麼辦?我身上沒有多少銀子,我也不會武功,也不認識什麼大官。我救不了我阿姐啊。我去找官兵,可他們不願搭理我,把我趕出來了。隔天城裡突然傳那個女子死在了火場裡。我又害怕又猶豫,我沒法确定那個人是不是你,卻又不知道該去哪裡找你。直到我看到勿神醫抱着一個木盒失魂落魄走在大街上,我才确定——”
他擡眼盯着甯蘇,眼睛猩紅,話裡的哭聲已掩蓋不住。“我才确定,畫上的那個人就是我阿姐。我阿姐死了。以前我經常跟同伴吹噓我阿姐有多厲害多厲害,我阿姐以後肯定是個了不起的大人物。我發現我錯了,我不要阿姐當什麼大人物,我不要阿姐做大英雄,我不要阿姐躺在小小的盒子。我隻要我阿姐活着。”
甯蘇眼裡也跟着泛酸,這是甯向明第一次向她吐露心聲。
甯向明又道:“以前我常常想,阿姐那麼厲害肯定不會死的。她放不下爹娘,終有一天會回來看我們的。可我一等就等了三年。這三年裡你的信從不間斷,但是慢慢後面信上的字迹越來越不像你。爹娘每次叫我讀信,我都要先匆匆掃一遍,胡編亂造把信裡的内容連貫起來。我一直在想你什麼時候回來,你什麼時候回來,可你真的回來了我又忍不住怨恨你。我讨厭你欺騙我們,我讨厭你逞英雄。”
最後一句他是邊哭邊咬着牙說的。
甯蘇終于找到了症結所在,她輕輕擁着他,兩人一同哭了起來。“對不起,是阿姐任性了,是阿姐做的不好。阿姐以後不會這樣了,真的。”
哭了一會兒,甯向明掙開她,臉上濕哒哒挂着淚珠,邊吸鼻子邊問她:“那你的武功去哪了?”
甯蘇替他抹眼淚,回道:“阿姐死了一回又活過來,代價是一身的武功,挺劃算的。沒了武功,阿姐的怪病就好了,挺好的。隻要以後勤加練習,武功也是能練回來的。”
甯向明坐正了,嚴肅說道:“沒有武功也沒關系,以後有我保護你,沒人敢欺負你。”
甯蘇看着剛剛還哭成淚人的小屁孩擺出一副正經模樣不禁想笑,但她想了想忍住了,順着他的話接下去。“嗯,阿姐以後就靠你了。”
在扶風鎮的日子過得飛快,一轉眼就到了冬天。
不過扶風的冬天也很暖和,晨間晚上添件厚衣服就行。冬季田裡不忙,甯蘇常常搬把椅子倚靠着院牆曬太陽、賞花、練劍。有時候跟娘親做些手工活,同街坊鄰居聊天八卦,亦或是什麼都不做,就躺着沐浴陽光。這樣的生活讓她感到無比踏實,踏實到灑在身上的陽光都讓她有種伸手就能抓住的錯覺。
這些日子裡,甯向明的馬術精進了不少。他和周書竹的小生意越做越紅火,甯父對此也不再說什麼,甚至還暗中查探了鎮上不同位置的鋪面哪個更好。林家書塾又開起來了,每隔幾天甯蘇就去一次書塾,白寂也是隔個兩三天就往甯家跑。誰都看出來兩人之間的情意,但甯父對此頗有不滿。
自從甯父反應過來白寂的心思,從前樣樣覺得好就變成樣樣看不順眼。他故意刁難過白寂,什麼砍柴、放牛、耕田,重活、累活、力氣活都讓白寂幹過。白寂也不吭聲,無論甯父說什麼,他都應下,一聲不吭開始默默做活。
其實甯父的心理他也明白。甯蘇回來也沒多長時間,甯父甯母都不舍得把她嫁出去做他人婦。從小手心裡捧着,用心血喂大的女兒,好容易把病治好了,肯定是想留在身邊一起生活的。
直到臘月,将近年關,白寂又來到甯家。甯父一改往日冷漠态度留他吃飯,酒過三巡,甯父喝得半醉,他把白寂喊起來當着他的面表表想娶甯蘇的态度。一桌飯吃到最後,甯父終于松口同意了甯蘇和白寂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