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蘇隻當他是說醉話,邊拍邊哄了一會兒才起身出門去。
勿念打算回神醫谷去了,兩人各搬了一張藤椅坐在院子裡吹風。夜風吹得沙沙作響,天上明月皎潔,兩人你一句我一句閑聊。
勿念問她:“你以後有什麼打算,一直待在扶風陪你的家人?哦,還有你的夫君。我現在都沒法習慣你突然就嫁人。時間一晃就過去好幾年了,我的記憶裡還是我們一起待在神醫谷胡鬧呢。”
甯蘇回道:“說實話,我現在什麼打算都沒有。我不清楚自己日後該過什麼日子,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往後的一切我都沒仔細想過,其實這樣很不像我。我習慣把一切都規劃好再去做,隻有掌控能帶給我安全感。可是我的病好了之後,我突然有了大把大把的時間,我反而不知道該做什麼了。于是我決定跟着心走。去神醫谷見你,回扶風陪我家人都是我一直想做的事情。和師兄成親是我想真正和他在一起,我想更靠近他,想和他一起做些浪費時間的瑣事。我很喜歡現在的生活,至于以後,就交給以後的我來做決定吧。”
她又問勿念道:“你想去草原看看嗎?”
勿念靠着藤椅凝望着天上圓月,沉默着晃了一會兒,出聲道:“想,也不想。我的小時候的記憶裡隻有姐姐和師父,沒有其他人。她們就是我最重要的家人。我也想去看看姐姐長大的地方,她那麼留戀那裡,一定是有非常美好的回憶吧。可是我又不想去,我怕真的看到了又覺得落寞,物是人非。畢竟那兒對我來說就是個完全陌生的地方,我想象不出姐姐曾經生活的樣子,不知道她在那兒幹什麼,不知道她跟什麼人交往。”
“沒有記憶,沒法想象那兒的生活。沒法想象我那些在草原上生活過的家人都長什麼樣子。”勿念停下來,再開口語氣輕快,道:“其實去不去草原無所謂。草原是姐姐的心病,但我的心病是治愈世上的疑難雜症,你的怪病就是其中之一。你在神醫谷那幾年,我每天一睜眼就想着到底用什麼方子才能治好你。說實話,很長一段時間它是我的心病。現在你好了,雖然我無法得知其中的門路,但總歸結果是好的。往後我就想跟我師父一樣行醫救人,懸壺濟世。”
甯蘇偏過頭看着她沐浴在月光下的朋友。月光皎潔,灑下的光映照着勿念,她身影像是蒙上一層薄紗。
月亮轉啊轉,從東門緩緩轉到西屋。月光如水流淌,她那似月光般美好的朋友随月亮走了。走出了扶風,走回了神醫谷。她沒有什麼相贈,隻折了柳枝寄與來日的思念。
夏日推着春日走了,陣陣熱浪推開了院子小方池塘裡的芙蕖。甯蘇在池塘邊上練劍,朗朗讀書聲從不遠處傳來。半年多了,她不曾一日懈怠,但是劍術沒有絲毫長進,劍花挽得再好看也隻是花架子。不知是何緣故,她遵照心法練習,但是内力無法修煉,就連輕功也沒有長進。
挫敗感自然是有的,但她不是輕易說放棄的人。她收了劍,回屋換了一身幹淨的衣裳向外走去。路過學堂時,她悄悄在窗外站了一會兒,隔着窗看白寂給一屋子七八歲的孩童講學。看了一會兒,有孩童注意到她頻頻回頭看她。甯蘇不想擾了課堂秩序,朝白寂笑笑就走開了。
白寂目送着她離開,微笑着低頭繼續講解書上的詩文。孩童們搖頭晃腦背誦着詩文,聲音青澀稚嫩,有幾個跟不上的左右搖擺去瞟書上的。他注意到最後靠窗的位置空了出來,剛剛頻頻回頭看甯蘇的那個小孩不見了。
白寂起身走出學堂,四處轉了轉,發現那個叫“曹文星”的小孩背對着他蹲在牆角,肩膀一上一下不知在鼓搗什麼。
他喊了一遍名字,曹文星忙站起來獻寶似的捧着手裡的東西飛奔過來。
“夫子夫子,你看,這個東西好神奇。它會飛!我剛剛看見它從牆外面飛進來的。夫子,這是不是就是仙術啊,我聽我娘說京都出了個神仙,神通廣大,無所不能。這是那位神仙送過來的嗎?”
白寂看着孩子手裡捧着的紙鶴臉色陰沉。那紙鶴是用一張黃紙折的,看着跟普通紙鶴沒有分别。他相信剛才曹文星看見紙鶴飛進高牆來,也相信真的有人讓紙鶴活了過來。
他揉了揉小孩的腦袋,輕聲道:“神仙不是無所不能的。”
曹文星睜大眼睛似是想反駁他,他抓過紙鶴把孩子往學堂的方向推,說道:“就是神仙也不能在夫子講學時偷偷溜出來。一會兒下學後留下來罰抄今日的詩文十遍,抄完了才能回家。”
聽到這兒曹文星的腦袋耷拉下去,他瞟了眼白寂手裡的紙鶴,心裡糾結了一會兒,不情不願回道:“對不起夫子,我錯了。我下次不會再犯了。可是我寫字慢,抄十遍我抄不完的,我娘還等我回家吃飯呢。”
“那你要是能背下來,我就不罰你抄了。”
“謝謝夫子!我現在就回去背書!”
曹文星興高采烈回去了。白寂用力攥着紙鶴,他眉頭緊縮,一言不發在牆角站了一會兒。像是終于下定決心一般,他歎了一口氣把紙鶴撐開來。皺巴巴的黃紙上隻有四個字——“已成速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