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下一次,也要做個乖乖聽話的好孩子才行。”
*
——聽話嗎?
青年離開時的腳步是前所未有的輕盈,他想,如果隻是需要他聽話的話,那簡直是太簡單了。
隻要聽話,隻要順服,就能被允許,被誇獎,被繼續接受下去——
就可以……
他就可以……
蘭多慢慢停下腳步,反射性回憶起對方賜予力量的過程,潮濕,深刻,混沌,迷離而混亂……精神深處的某個部分已經無限趨近于滿溢的狀态,可随着距離拉遠,殘留在體内的力量緩慢消散,那種異樣的飽腹感也在漸漸随之而去。
他有些頭疼,有些困擾,也有些猶豫。
——剛剛離開不久就回去……是不是不太禮貌?
不禮貌的孩子,還會被叫做好孩子嗎?
青年原本已經快要回到他現在的住處了,老實說那并不遠,距離少女的住處上下也不過是幾層樓的距離,但他停下來,彳亍着,像是舊時代傳說裡那種寡言而絕色的豔鬼,當他的步子掠過走廊,猝不及防地驚起了一陣慌張短促的叫聲。
“誰啊走路都不出聲……!”叫嚷起來的是個矮小的傭兵,罵罵咧咧地,左右看了一圈,目光定在蘭多身上,先是熟悉的不耐與嫌惡,“蘭多,又是你,你他媽的……”
他聲音倏然頓住,渾濁的眼上下打量着面前的青年,臉上忽然揚起一個惡劣而猙獰的笑意:“瞧瞧,瞧瞧……走了一圈就變成這樣了,看起來傳聞還真他媽是真的啊?你怎麼弄到手的?”
“……”
蘭多停下腳步,瞧着他。
“什麼?”他輕聲問道。
傭兵并沒在乎他的眼神,蘭多總是這樣的,漂亮又少話的平庸廢物,連如何用那身皮囊讨好人都不會,但他又是第一個成功拿到好處的家夥,于是他也壓下心裡的那點嫌棄,耐着性子回說:“藥啊……!樓上那個小丫頭片子手裡有的是基因補劑還是什麼其他上流的内行藥?多不多,貴不貴?這的人都說那小娘們是個什麼話都聽的,也不知道黑刀從哪兒拐來的大小姐……算了,你這樣的廢物都能拿到藥說不定傳言都是真的……”
他絮絮叨叨說了一堆,蘭多沒太在意,也沒什麼興趣,正準備離開時,反手忽然被人拽住了衣袖。
“别走啊,”那矮個子的傭兵笑嘻嘻地說,眼裡泛着興奮的光:“咱們商量商量,幹一票?無論是基因補劑還是什麼藥,拿出去都肯定能賣不少錢的……到時候分賬好商量,怎麼樣?”
蘭多搖搖頭,還是要走。
對方啧了一聲,仍是沒松手,左右看看,又壓低聲音道:“别這麼着急嘛……怎麼,嫌錢少沒幹頭?你聽老哥說一句,那丫頭不一般,聽說長得是少見的漂亮,這樣的放哪兒都值錢,是不亞于基因補劑的稀罕貨,正巧過幾天我曉得有個地方準備‘補貨’,趁着這幾天黑刀不在,那地方狼群也管不着,到時候咱們轉手一賣——”
他搓搓手指,擠眉弄眼地暗示道:“你不是一直想要換個地方?做了這一單後别說什麼星際艦票了,有了這麼一筆錢,想去哪兒不還就是你一句話的事兒?”
“……”
青年這一次看着他的時間長了些,像是思考,也像是揣摩,但最後他還是搖頭。
“我不打算這麼幹。”
對方此時的耐心也已經耗盡,罵罵咧咧地松開了抓着蘭多的手,擺擺手準備離開:“就知道是個沒腦子不開竅的蠢貨,行了,你當我什麼也沒說……”
他話音未落,又聽得蘭多在他身後,語氣如常地問:“你要去找别人和你一起幹?”
“問那麼多廢話,你不是不幹嗎,這和你又有什麼關系……”傭兵話說半截,忽然肩膀被人輕輕一拍,蘭多不知何時拉近了這幾步的距離,像是個寡言又單薄的影子,站在他身後好脾氣的說:“那你等等……啊對了,麻煩,先轉過來一下吧。”
對方滿臉不耐的轉過身,一句“幹嘛”還沒出口,喉間忽然感覺到一陣陌生又輕盈的涼意。
他的眼裡映出一點遲鈍的茫然,張開嘴也隻來得及發出一陣短促的“嗬嗬”氣音,聲音很小,血沫順着喉嚨切開的位置向上翻湧四溢,在瞬間就堵住了最後的掙紮和慘叫聲。
與此同時,另一隻細長的手悄無聲息地覆了上來,那隻手很冷,是一種長久孱弱血氣不足的蒼白冰冷,此時正牢牢地捂住了傭兵的口鼻,像是一場漫長的凍雪,安靜而緩慢地冰封住了所有的聲音。
沉重的倒地聲在本就嘈雜的舊式居民樓裡并不起眼,這裡被驅逐走了大部分的原住民,此刻左右空無一人,隻有姿容秾豔的美貌青年靜靜站在旁邊,在短暫停頓幾秒後,他俯下身,慢騰騰地将地上多出來的影子拉入了更深處的陰影處。
在緩慢而規律的摩擦聲中,青年開始思考。
……下一次上樓之前,需要先清理掉這裡多餘的麻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