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遍簽病危通知書時霍北川還有些情緒波動,一直到第三次,他已經麻木了,腿軟到隻能扶着牆才勉強站穩,滿腦子都是他應該去死。
周叔那天說了好多話,絮絮叨叨的,有關于公司的,關于爺爺的,更多的還是讓他好好的。
霍北川沉默地應着,眼睛瞟向一側的樓梯,他記得這個樓是有天台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上去。
不行,他要是從這跳下去,對醫院的名聲不好。
霍北川想了好多好多,最後想到公司,爺爺半輩子的心血,他不能讓霍氏毀在他手裡。
霍硯山不知道,在他搶救的四個小時裡,霍北川無數次想結束自己,又無數次拉回來。
手術室亮燈的那一刻,霍北川終于是支撐不住,整個摔下去。
周叔扶着霍北川,擠到推車前,大聲道:“家主,老爺沒事。”
霍北川記不清他說了什麼,隻記得推着爺爺回了病房,他衣不解帶照顧了一整晚,在回家拿換洗衣服的路上撞上有人告白,四散的花粉被他吸入,隻堅持到家裡,就直接倒在地上。
過敏藥就在咫尺之遙,霍北川卻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肺裡的空氣被擠壓出去,眼看着就要窒息而死,還是匆匆趕來的周叔喂他吃藥,去了醫院挂點滴。
自此之後,商圈裡流傳着霍北川的怪癖,潔癖嚴重到跟别人見面前,那個人要全方位消毒,很是目中無人高高在上,乖戾異常。
帝都人人都怕他,恨不得繞着他走,偏偏陸叢舟不怕,不僅不怕,還要關心他是不是害怕。
本來就隻能活幾個月,早一點,晚一點,好像也沒什麼區别。
咳咳咳。
霍北川抵着唇咳了幾聲,停下之後陸叢舟手裡的水又湊到唇邊,霍北川神色複雜地吞下去,握着陸叢舟的手指更緊更緊。
“陸叢舟,你怎麼不說話。”
回應他的,是寂靜無聲的夜。
霍北川心跳的頻率漸漸恢複,在他掙紮着要爬起來時,吧嗒一聲,滾燙的淚珠狠狠砸在他的臉頰上。
陸叢舟,哭了。
霍北川愣了幾秒,借着陸叢舟的力坐起來,他手忙腳亂地給哭得泣不成聲的陸叢舟擦淚,嘴巴笨到不知道怎麼安慰,隻能一遍又一遍說沒事。
“陸叢舟,你别哭啊,我吃了藥就好了,你看,我現在是不是好了。”
“死不了,真的沒事,我都習慣了,隔三差五就來一次,隻是心肺難受一點,藥效過去就好了。”
此話一出,陸叢舟哭得更兇了。
“别哭,你再哭我要欺負你了。”
霍北川捂着陸叢舟的嘴巴,額頭跟他相抵,四目相對,陸叢舟豆大的淚珠滾下去,他胡亂擦了擦到底是穩住了。
“這才乖,哭什麼。”
陸叢舟嘴巴貼在霍北川掌心,濕漉漉的,他動了動嘴,霍北川像是被燙到一般,飛快撤開。
“不,不哭了。霍北川,我就是感覺對不起你。”
他知道霍北川花粉過敏,卻不清楚是哪一種。
“對不起我沒關系,你别哭了我就原諒你。”
陸叢舟憋着淚,不敢再哭了。
水汪汪的大眼睛注視着霍北川,似乎有千言萬語要說。
“陸叢舟,你是不是被我現在的醜樣子吓到了,很醜吧。”
他過敏之後什麼樣子霍北川最清楚,不成人樣,渾身都是紅疹子,吓人。
“哼,才不是,不醜,一點都不醜,很帥很帥。”
陸叢舟捧着霍北川像發面饅頭一樣的臉硬誇,怕霍北川不信,還學着霍北川親昵他的樣子,把額頭貼過去。
霍北川的頭歪了幾公分,頃刻間,兩人的鼻尖相碰,呼吸癡纏。
對視的瞬間,兩人具是一愣。
陸叢舟後知後覺松開手掌,慢慢撤開。
好像……太親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