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隆十五年正月十一日,君主薨,國喪!
當日晚,大皇子及其母妃連氏謀反敗露,自斃宮中。次日,年僅五歲的小皇子在王皇後的垂簾聽政之下主持大局。
二皇子主持大局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将連氏母家以謀反罪名押入大牢,判以滅門之罪,半月後問斬。
謀反告示張貼全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深夜,大理寺地牢的第二間。連慧宇看着眼前的連慧擎,幾乎站不住腳,大哭道:“哥,你……你痛不痛?”
連慧擎伸手抱住他,手腕上是被刑拘勒出的血痕。單薄的衣裳早已破爛不堪,露出裡面被鞭打的破爛傷口,血迹紫黑,看似舊傷,但輕輕觸碰,仍能流出新鮮的血液。
天寒地凍,翻來覆去的刑罰,傷口難愈。
“乖!沒事的,二哥不痛,你不要害怕。”連慧擎聲音溫和,全然沒有在戰場上厮殺的兇狠與戾氣。
“可是你身上還在流血,哥……我們為什麼會被抓來這裡,他們為什麼要打你?哥……我想回家,我不想在這裡,我們還能回家嗎?”連慧宇猶如受驚的小貓,瑟瑟發抖。
他的神情看上去就像是個孩童,但早已過了及冠之年。
“能的,我們一定能回家的。”這句話不知道是在安慰連慧宇,還是安慰他自己。
“真的嗎?那什麼時候能回家?我想回家。嗚嗚……”連慧宇再次大哭起來。
連慧宇的哭喊吵醒了周圍的犯人,犯人正欲發難,忽見門口走進一人,立馬吓得縮成一團,重新躺回地上假寐。
來人一身夜行服,頭頂草帽,遮住了大半張臉,隻露出略尖的下巴。他的身材高大挺拔、線條流暢,硬朗有力,右手拿着一柄三尺長劍,劍身通體黢黑,唯有劍柄頂端有一小白點,步履沉穩有力,渾身自帶一股滲人的殺氣,讓人不寒而栗。
大理寺的監牢,除了獄卒,出入的都是些有着通天背景的達官貴人,而且大都慌亂不堪,痛哭流涕。此人穿着,并非大富大貴之輩,而且他走在大理寺監牢的走道裡,從容不迫,并不像是誰的舊人,前來送人離别,反倒像是兇狠的殺手,前來取人性命。
他徑直走向了連慧宇和連慧擎的牢房門口,拔出手中的長劍,揮斬向重重纏繞的門鎖。咔的一聲,門鎖被一分為二。
“我是來帶連慧宇走的。”他的聲音清冷。
連慧擎連忙将連慧宇護在身後,冷眼看着眼前奇怪的人,“你是誰?!”
“楊勳。”他收了劍,一腳将牢門踹開,“走不走?”
聲音冷漠的猶如抓犯人去用刑的獄卒,但是連慧擎卻松了一口氣。他往旁邊退讓開,将藏于身後的連慧宇推向楊勳。
“走,他走!多謝俠士願意冒險來救他出去,勞煩您送他到北境上臨城。吳大将軍之子吳成柯正在上臨城與達馭國交戰,他與我是摯友,他會代我照顧他的。”
連慧擎越是推開連慧宇,連慧宇越是不肯走,他連哭帶拽,死命扒在連慧擎的身上,大喊:“我不走!哥哥不走,我就不走!!”
喊完,他看向楊勳,“要走就帶我哥一起走!!”
聽到這句話,連慧擎饒有希望的看着楊勳。
楊勳搖搖頭,“我帶不了兩個人。”
連慧擎連忙将失望掩藏于眼下,拽起連慧宇,好生說道:“我不出去,隻你一人出去。你要好好活下去,好好吃飯,好好穿衣,切莫挂念我們。”
“哇……我不要,我不要一個人出去。哥,你去哪我就去哪?死也行!!”
連慧擎溫柔地抱住他,說出的話卻是嚴厲得很,“不許耍小孩子脾氣!你已經長大了,要學會一個人活着,爹娘和我不能陪你一輩子。”
“不……我就要你們陪我一輩子!我不離開你們!嗚嗚……”
連慧宇的掙紮撕裂開了身上的傷口,全身如刀割般的疼痛。連慧擎吸了一口冷氣,然後狠狠抓住連慧宇的雙手,正視着他,眼眸嚴厲,“弟弟,你聽二哥說,你先跟他走,二哥還要去救爹娘,等二哥把他們倆都救出去,就會去找你,你等着我們,知道嗎?”
連慧宇搖頭,他的眼眸呆滞,好像沒聽懂連慧擎的話。這樣的人,實難存活于世,尤其是在全家被判滅門的情況之下。連慧擎深知他生之艱難,卻還是一心奢求他能活下去,獨自活下去。
連慧擎:“聽話,你在外面要好好活着,聽楊勳大俠的話,聽成柯哥哥的話。二哥一定會去找你的,你要相信二哥。”
連慧宇抽泣着,“你……你真的會來找我嗎?”
“一定的,我們是一家人,當然會去找你。你相信二哥,知道嗎?”
連慧宇向來愚鈍,眼眸清澈如同小孩。他從來都是相信二哥的話,可是這次,不知道為什麼,他有些猶豫。
身後的楊勳已經在催促,“沒有時間了,走吧。”
“好。”連慧擎一把将連慧宇推開,可是連慧宇不舍得,他的腳步再次走向連慧擎,像幼小的孩子蹒跚着走向自己的母親一般。
連慧擎的眼眶瞬間紅了,可他還是再次推開了連慧宇。
“勞煩俠士,帶他出去。”
楊勳走上前,抓住連慧宇的手腕往後扯,但是連慧宇掙紮地厲害。楊勳眉頭微蹙,揮起手刀砍向連慧宇的後脖頸,将他打暈,然後一把将他扛在肩上。
連慧擎含淚看着這一切,看着暈倒過去的連慧宇。在楊勳走出牢房,快要消失在拐角的時候,他忽然喊了一聲。
“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