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丈夫流血不流淚,他立即仰起頭,羞愧得轉過身,朝營帳外走去。門簾掀開,山林間草木青翠,土黃色的污水從他的鞋邊蔓延而去,慢慢隐入土黃色的泥土中,融為一體,消失不見。
這片黃色的土地,大齊的土地,他為之付出了一切,吳家軍為之付出了一切!戰場上,他們是大齊最鋒利的武器,是大齊的銅牆鐵壁,多年來為大齊抵禦了無數風險。他自問,從未後悔為它犧牲,也未想過得到回報,隻要百姓生活的好,他可以死,吳大将軍可以死,吳家軍都可以死,可是,最怕的是,他們都死了,百姓卻還是過得不好。
孫玉河擡頭望天,天上烏雲密布,鳥兒低飛。他微微蹙眉,低吟了一句:“久旱逢甘露,大雨泣忠臣。”
……
薛正離開的第二天,南境陰蒙下起了大雨,瓢潑之勢猶如三年前的那場雨災。這樣的天氣,對于進攻十分不利。孫玉河連攻十日,還是沒能攻下德天城。
霍春奇用頑強的意志,抵擋住了孫玉河幾十萬大軍日夜不停的進攻。這樣的防守能力,不僅讓齊軍大為贊歎,也讓陸翔寨的士兵十分欽佩,士兵們開始稱呼他為“鐵壁将軍”,意為意志堅如鋼鐵,防守固如鐵壁。
孫玉河久攻不下德天城,朝廷有了意見,很快就傳來指令:罷免孫玉河的主帥之位,改為副将,主帥之位由南境王齊軒銘親自擔任。
指令與南境王齊軒銘同時到達軍營,孫玉河連替自己辯駁一句的機會都沒有,隻能乖乖交出帥印。
圓肚大腦的南境王齊軒銘接過帥印,一臉鄙視的看着孫玉河,道:“聽聞你在望江塔上故意放走了連慧宇,可知這是故意違抗聖旨?”
孫玉河抱拳行禮道:“這乃謠言,還請主帥明鑒。實則是連慧宇從四樓塔頂跳下逃生,本将已經極力追捕,奈何被楊勳阻攔,錯失良機。楊勳這人,乃是江湖中排名第一的賞金獵人,武功高強,實難對付。”
“哼。”齊軒銘冷聲道:“他武功再高強,也隻不過是一個人,你們那麼多人,對付不了一個人?我看你是念着舊情,有心放過他們。”
“……”孫玉河知道他心中誤會已生,再多解釋也是沒用,便閉了嘴。
“這件事我先給你記着,等我拿下德天城,滅了陸翔寨,再跟你好好算。”說完,齊軒銘換了個話題,開始讨論起戰事,“我聽謝何說,德天城城門外有條護城河,連慧宇曾兩次利用它擊敗過你?”
“是的。”孫玉河應聲道。
“這條河看來用處很大啊,你有沒有想過,它能打敗你,也能打敗德天城裡的陸翔寨?”
“主帥這是何意?”
齊軒銘擡手指了指一直站在旁邊的謝何,道:“謝副将剛剛提出了一個能夠攻破德天城的辦法,我覺得甚好。”
孫玉河看了眼謝何,心中隐隐覺得不妙,問道:“不知道謝副将提出了什麼好的辦法?”
齊軒銘道:“淹城!我們學着連慧宇的辦法,引水入護城河,再引入城中,将德天城全淹了。到時,我看他們還能不能守住城。”
“不可!”孫玉河立馬出聲阻止,“城裡還有百姓,淹城會害死他們的。”
謝何站了出來,“孫副将,我知你心善,可是打仗怎能婦人之仁。如今不是德天城裡的人死,就是我們死,我們耗不下去了。而且,陰蒙幹旱已久,如今忽然天降大雨,浔江水位暴漲,這是老天在給我們機會啊。”
“對啊,這是天意。”齊軒銘附和道:“看來,老天爺還是站在大齊這邊的,我們不可錯失良機!”
“不行……德天城内有五萬多陸翔寨士兵,也有三萬多百姓啊。”淹城這一招孫玉河何曾沒有想到,又何曾不知道現在是淹城最好的時機,可是,他不願意對普通百姓下手。
“哎……你果然是成不了大事,朝廷讓你做主帥真是擡舉你了。行吧,你狠不下心,就我來。以後,軍中事宜你就不要管了,我和謝副将會處理的。你退下吧。”齊軒銘對着孫玉河直搖頭,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孫玉河走出主營帳外,大雨之下,他甚至生出了要去德天城告密的想法,可是走了幾步,卻又停下了。
一旦他告密,大齊就不可能戰勝陸翔寨,兩軍的戰役必會繼續持久打下去。時間越長,大齊子兵死傷越多。他們是自己手底下的兵,甚至許多都是當年跟着他在北境浴血奮戰的生死之交,他怎麼忍心看着他們死?
戰争,果然是将士苦,百姓也苦。
太難抉擇了!孫玉河孤獨的站在營房中央,一個一個白色的營帳将他團團包圍住,他難以踏出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