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東陸大學。
池峻有些厭煩地伸手在外套旁邊扇了扇,似乎這樣就能把上面的酒精氣味和燒烤味驅除掉一樣。
今晚是院學生會的聚餐,除了學生會成員外還有幾名比較自來熟也打算加入的新生,他這個學生會主席自然當仁不讓地需要參加。老實說最開始他還是很樂意參加這類的聚餐活動的,但是兩年下來再怎麼着也有點厭煩了,也許他應該趁早把位置讓給别人……
酒喝得有點多,腦袋還有些昏沉。他揉了把臉,加快腳步,想趕緊回自己的宿舍去。
……他的宿舍是單人間。他一向是不樂意讓家裡人幫他什麼的,尤其是這種明目張膽的特權行為,然而他又實在不習慣和别人擠四人間那種毫無隐私的鴿子籠,因此在大一軍訓結束後還是接受了家裡的好意,找了個借口搬進了單人間。
現在是十一點,已經很晚了,路上沒什麼人。這條路的路燈照明不大好,隻能照亮一小片地方,不時還閃爍幾下,頗有些陰森。
莫名的,池峻打了個寒戰。原先酒精帶來的昏沉感消散了不少。他往身後看了一眼,沒人。入秋了,夜風帶着寒意,吹起一片落葉。
他下意識地去摸自己的衣兜,這才想起他昨天換了衣服,父親交給他的護身符被忘在宿舍了。
他爸當初是怎麼交代的來着?說是他的體質有些特殊,可能會被鬼魂纏上,所以要随身帶着那張符箓,千萬不能離身……
池峻自己對這種鬼神之說不太相信,但他知道自己的祖父、父親都很信這一套,和很多神神秘秘的人有交往。一張紙而已,帶着就帶着吧。
隻不過幾年過去,無事發生,他多少有些松懈,也不再重視那張符箓。然而今天這種莫名寒意之後,他卻想了起來。
“……”他再次加快腳步,希望快點走到有光亮、有生氣的地方。他從來沒覺得這條路有這麼長。
身後隐約傳來悲泣聲,還有奇異的嚎叫。不,隻是風聲而已。
盡管這樣想着,他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于是,在路燈照不到的草坪裡,一處灌木旁,他看見一張似人似獸、滿面血痕的臉。
“……!!”前所未有的恐懼攫住了他,心髒一瞬間跳得極快。這時候也顧不上什麼風度了,他撒腿狂奔,卻在即将到達光亮處時再次在自己前方看到了那張臉。顧不上想太多,他轉頭跑進了草坪,希望穿過這裡到達光明中。
……事實證明這是個錯誤。一片黑暗的綠化帶,怎麼可能有安全呢?池峻停下腳步,伴随着心髒“咚咚”狂跳的聲音、臉上血管幾乎都随之抽動的感受,他看到自己左前、右前方各有一張類似的鬼臉,身後同樣。
這樣,他被迫一步步倒退到一棵樹旁,巨大的恐懼之後是冷靜,他開始思考如果自己以最快的速度跑出,能否沖開這個詭異的包圍圈……
此時三張鬼臉正在向他靠近,仔細看會發現三張臉并不相同,神情不一,或悲或怒,但相同點是全都似人又似獸。仿佛獸吼的低低的哀嚎聲伴随着它們一同逼近。
“喂!那個,沒事吧?朝我這邊跑!”
一道焦急的聲音從草坪外傳來。是一個灰發的男生,似乎有些眼熟。池峻也顧不上想這人究竟是誰,不管是什麼人,都要比鬼強太多了。
他立刻朝那名男生跑去,三張鬼臉發出不甘的嚎叫聲,齊齊沖向他,而灰發男生也跑向這邊,嘴唇翕動不知在念些什麼,在池峻即将被鬼臉碰觸時,男生手上發出淺淡的白色輝光,被照耀的鬼臉像是被火燒到似的後退,這時男生已經抓住了池峻的手,拉着他一口氣跑到了光亮處。
“呼,呼……”池峻大口大口喘氣,驚魂未定地看向身後,草坪仍是一片黑暗,鬼臉已然消失無蹤,好像剛才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
救他的那個男生也在喘氣:“呼……沒、沒事吧?”
池峻這才有空打量他。灰發,黑框眼鏡,看着有點腼腆……他想起來了,這是今年生科院的新生,他在入學講座上留意過,因為這家夥總是盯着他看。考慮到這人剛才趕走了鬼臉……難道說,他的體質真的很特殊,以至于這人也注意到了?
……這可實在是誤會了林憂澤。他在講座上盯着池峻看,是因為安暮空的任務,可不是因為什麼特殊體質。至于趕走鬼臉……歸根究底,這好像還得感謝安暮空。
自從暑假被追殺之後,林憂澤就再也不樂意隻當個傻不愣登的乖乖學生,和父母吵過那一架後,他們也勉強同意他去接觸一些神秘學知識,至少可以學習一些防身的神術——萬一又被追殺怎麼辦?不可不防啊。再加上最近幾天常常碰到安暮空,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攤派給他任務所以有點愧疚(呃,果然不太可能,他很難想象安暮空那種人會和“愧疚”這個詞聯系起來),安暮空也教了他包括看見鬼魂之類的法術。
要不是這樣,他也不可能出來買桶泡面還湊巧看見一張吓掉他半條命的鬼臉,更不可能救出被逼到草坪裡的池峻。
“謝謝。”池峻朝他伸出手,林憂澤猶豫了一下握了上去,“你是生科院的新生吧?名字是……?”
雖然剛才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但現在的池峻已經恢複到溫和學長的狀态的,林憂澤覺得自己還蠻佩服的:“林憂澤。樹林的林,憂愁的憂,沼澤的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