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這個孫子,他格外的縱容,也格外的嚴厲。
紀東原開口道:“冽危,你爺爺說的也有道理,都二十七歲了,還沒個女朋友,這像話嗎?”
紀冽危低聲笑了笑,沒說什麼。
但莫名的,整個餐桌,因為這道意味不明的笑聲,似乎有了點變化。
鐘栖月過了會才明白紀冽危這聲笑的意思。
大概是笑,他二十七了還沒女朋友,不像他爸五十幾了還有女朋友。的确很不像話。
紀東原臉色一變,也想到了這層,不想再把話題放在紀冽危的身上了,他看了眼鐘栖月,笑着問:“月月,聽你媽媽說,你想交男朋友了?”
“咚。”地一聲。
鐘栖月好像聽到了自己心髒劇烈跳動的聲音,她強行克制不去看對面那道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輕聲說:“叔叔,我跟我媽說的不是這意思。”
“小姑娘還害羞了?”紀東原和藹道:“你也别緊張,姑娘大了也該談戀愛,這也不是什麼羞恥的事,月月今年都有二十三了吧?”
鐘蕊接話,“對,剛二十三,看着還是個小姑娘,其實也不小了。”
紀老爺子問:“二十三了?瞧爺爺這記性,月月來我們家也有十二年了吧?怎麼長得還是跟十八歲小姑娘似的,太顯小了。”
鐘蕊笑說:“這孩子就是臉小,眼睛又純淨,性子也太乖巧了,我總擔心她在外面會被人欺負。”
長輩們提起孩子的感情話題,好像總是有說不完的話,就連紀宗州的妻子何晴也說:“想談戀愛了這還不好說?嬸嬸改天給你物色個合适的,嬸嬸别的不說,人脈圈子可是很廣,認識不少阿姨家裡的男孩子那叫一個盤靓條順啊。”
被這麼多長輩操心自己感情的事,鐘栖月臉微微紅了起來,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鐘蕊輕輕推她,“月月,還不謝謝嬸嬸?”
鐘栖月咬了咬唇,擡眸朝對面看過去,輕聲說:“謝謝嬸嬸。”
何晴笑說:“诶,不客氣,真乖啊。”
眼神收回時,鐘栖月防不勝防,還是跟坐在紀老爺子旁邊的紀冽危對上了視線。
四目相對,視線短暫的在空中相撞。
那瞬間,鐘栖月像是感覺空氣中,無端生起了什麼透明的火光。
他漆黑的眸子,輕描淡寫地落在她臉上。
她心口發燙,下意識垂眸,避開了他坦然直接的眼神。
這個短暫的視線交彙,在其他人眼裡并沒有覺得異常。
偏偏,就這樣勾起了鐘栖月心裡的漣漪。
她忽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比如剛剛提起的話題……
吃完了晚飯,其他長輩上樓了,紀老爺子和紀東原在下象棋。
鐘栖月賴在一樓,半天不想上去,鐘蕊瞧她那樣,都覺得今天有點不對勁,“月月,你是怎麼了?平時回來不是總是第一時間回自己房間嗎?”
鐘栖月輕聲說:“媽,我就在樓下陪你看看電視。”
鐘蕊笑說,“看什麼電視啊,也沒什麼好看的,這樣吧,你跟媽一起把這幅圖繡完怎樣?”
鐘蕊平時沒什麼工作,在紀家就偶爾幫忙打理打理家裡的情況,再或者就沒事插插花,組織一下貴婦之間的下午茶,參加一點宴會,或者就是在家裡刺繡。
她的愛好都如此優雅知性。
鐘栖月還記得有一年放學回家。
正好那天,紀家有不少人來做客,貴太太們都聚集在那涼亭閑着打牌打發時間,鐘栖月背着書包從那涼亭路過,被鐘蕊喊了過去。
那時候是他們到紀家的第三年。
鐘栖月十三歲。
鐘蕊出生在普通家庭,自小在随南小鎮長大,從沒接觸過上流社會,但她為了能融入紀家,把自己逼得很緊,同樣也把她逼得很緊。
“月月過來,跟阿姨們打個招呼。”
涼亭裡坐着的貴婦,鐘栖月之前在紀家的宴會,有幸見過幾次,但前幾次都不熟,因為她們知道,她隻是鐘蕊帶回來的拖油瓶。
不姓紀,也跟紀家沒什麼直接的關系。
大概成年了,就要被趕出紀家,沒什麼跟她熟悉的必要。
不過才三年時間,那些貴婦對她的态度就不一樣了。
也對鐘蕊的态度不同了。
鐘栖月按照鐘蕊教導她的那些禮儀,恭敬地跟那些貴婦打了招呼。
貴婦們眼裡對她都極其贊賞,誇贊不斷。
“阿蕊啊,你這女兒教的真不錯啊。”
“真乖巧的小女孩,我女兒跟你女兒同歲也才十三,每天皮得喲,整天就知道亂花錢,一點都不懂事,看的就頭疼,還是你會養女兒。”
“不錯,早就聽袁太太誇過你家月月,今天一見,的确養的很好啊。”
半點都不像是情婦養出來的女兒。
鐘栖月知道,這句話是她們的心裡話,沒有說出來。
忽然聽到樓上有人下來。
沒想到是紀冽危拿着車鑰匙出門了,不知道他大晚上出去幹嘛,但因為他的腳步聲讓鐘栖月從回憶裡抽回思緒。
鐘栖月陪着鐘蕊繡了半小時,眼睛酸得不行了。
鐘蕊說讓她回房休息。
她也實在撐不住了,隻好上樓。
回到房間,把睡衣找出來,鐘栖月正想去她之前去習慣了的洗手間,後來想起紀冽危已經回國了。
腳底一轉,連忙換到最裡面的那間洗手間了。
沐浴後,梳理好頭發,她對着鏡子整理了半天,确定沒有問題,才出了洗手間。
這間洗手間離她房間有點距離。
鐘栖月肌膚還蒙了層薄薄的水汽,頭發也沒吹幹,她輕手輕腳出來,不敢驚動任何人。
沒想到,還差幾步,就要回到自己的房間時,她對門的那間房,咔哒一聲,打開了。
紀冽危咬着煙從屋内出來,看到門口的人,眉宇微微擡起。
似也沒料到會看到她。
随後,他唇角浮起笑意,視線落在她穿着很單薄的睡裙身上,說:“妹妹在這做什麼?”
鐘栖月耳朵通紅:“我,我剛洗完澡,沒事的話,我先回房了。”
“慢着。”
他上前一步,高大的身軀擋住了鐘栖月的去路。
“怎麼自從我回來後,你就換洗手間了?”紀冽危嘴裡還咬着那支煙,沒抽,是剛準備抽,出門就看到了這隻小兔子弓着腰,要偷偷溜回自己房間的場景。
鐘栖月說:“我沒有,我很少用你那個……”
“很少用,那就是我不在的時候,你用過。”
“……是。”
“為什麼?”
鐘栖月解釋:“有時候忘了,對不起,哥,今後我會注意的。”
“注意?”紀冽危又上前一步,她本就生得瘦弱,這樣被他困在了樓道的牆邊,就顯得愈發羸弱嬌柔了,烏黑的濕發半挽着,有幾縷濕哒哒地貼在鎖骨處,水珠順着她雪白的鎖骨,沒入胸口。
她穿着一身棉麻的白色睡裙,裙擺和袖口邊緣有小黃花的紋路。
很清純的風格,很單薄的布料,大夏天竟然是長袖款,也不知道是在防誰。
大概是在防他。
紀冽危笑着問:“你很熱。”
鐘栖月聲音微抖,小聲說:“哥,我不熱……你能不能先挪開一下,我要回房了。”
“怎麼這麼怕我?”紀冽危面色無辜道:“難道該害怕的不是哥哥?”
“什麼……意思?”鐘栖月眼睫微顫,擡眸看他,冷不防,對上那漆黑的眸子,心口也縮了一下。
她想,的确沒人能如此坦然的和這個男人對視。
他太深不可測了,總是弄不明白,他下一步會做什麼,下一句話會說什麼。
“那時候栖月把哥哥拉進房裡做了那種事,現在最該害怕的人應該是哥哥,沒錯吧?這年頭的女孩子也是孟浪得很,難道哥哥不該害怕?”
鐘栖月腦子嗡了一下,一根弦緊繃。
她被熱氣染得绯紅的臉龐,愈發地緊張,通紅。
“哥,你……你說過,我們已經兩清了……”
他去年出國前,分明已經說了……
提起這件事,紀冽危調笑的神色微微一變,黑眸深邃,長指捏住鐘栖月小巧的下颌,将她臉擡起來。
“我說過很多,你怎麼就記得這一句呢?”
“我不知道哥什麼意思……”
鐘栖月慌張地不行,手指死死扣着手心。
就在她無比緊張的時候。
忽然聽到一道腳步聲離三樓越來越近。
鐘蕊的腳步聲,她比誰都熟悉,畢竟這麼多年,像是熟悉到融入她血液裡了似的。
她臉刷白,一雙水潤的眸子盈上了哀求,小聲地綿綿說:“哥哥,你先松開好不好,我媽上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