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底的天,外面的氣溫猶如蒸籠,即便是夜裡,吹得風都是熱氣騰騰。鐘栖月亦步亦趨地跟着前面的男人離開了這檔高級會所。
他們從大門出去,還有侍者弓腰歡送。
當真是氣派。
也是,紀冽危這人,天生就是上位者的姿态。
舉手投足間就非尋常人,即使是冷淡的眼神,也能讓人一眼就看出,此人不簡單,所以就算有人不知道他是什麼身份,也是天然的會對他這種人心生尊重的心理。
不像她,來到這種地方,還要被侍者戴有色眼鏡。
上了車。
車門關上,此時夜裡,車子裡的光線極其暗沉,鐘栖月感覺呼吸逐漸稀薄。
她慢慢系好安全帶,把手乖巧地放在自己大腿上交疊着。
這幅畫面,自然沒有逃過紀冽危的視線,他彎唇,輕輕地嗯了聲:“不怪哥哥也被你這乖巧的皮囊給欺騙得不慘,栖月的确很會演。”
鐘栖月頭皮發麻,小聲說:“我今天是無辜被牽連的,依雪非要帶我過去。”
“嗯?這時候怎麼知道把鍋推到她身上了?”
“但的确是她帶我去的啊。”
“今早還有人跟我說,就喜歡跟紀依雪一起玩,怎麼,”他把玩手中的打火機,鐘栖月聽到聲響,火苗簇起,那簇火光在車内照亮了他白皙清冷的側臉。
猶如白玉被火光照亮,漂亮得很。
“現在還喜歡跟她一起玩?”
鐘栖月微抿唇瓣,提醒說:“哥,時間不早,該回去了。”
那簇火苗滅掉,紀冽危歎說:“栖月總是這樣,知道哥哥跟你關系不一般,總是能理所當然地指使哥哥做事。”
鐘栖月皺眉說:“哥,你能不能不要說這種話。”
“什麼話?”
“就是,好像我和你……”
“難道不是?”
鐘栖月放軟了調子,“我們能回去嗎……”
她感覺的出來,紀冽危從出現在那包間的時候,心情就很不好了。
他心情不好的時候,遭殃的就是身旁的人,她實在害怕,害怕他又做出那些不理智的事。
就像那次一樣……
回憶起當時的畫面,她都覺得恐怖。
那個場景,她大概需要用一生去治愈。
也是在那天,她才意識到,這個男人,好像在這個世上沒有什麼在意的人和事了。
他可以随時去死。
像紀冽危這種涼薄無情的瘋子,最好别輕易招惹,否則後果難以承擔。
車子緩緩行駛。
在這期間,鐘栖月都不敢看紀冽危是什麼樣的神情,但她也能猜測到,總歸是不太好的。
自從上個月回國後,他好像整個人變了許多。
要是在一年前,她發生這種事被他看到,大概這時候,他已經在車上懲罰了她。他會把她弄哭,讓她不得不伏在他懷裡說自己錯了。
鐘栖月想起剛才在包間裡的事。
心裡很緊張,問:“哥,我能問一下,剛才那裡面的兩個男人……”
紀冽危漫不經心開着車,淡笑:“這麼在意其他男人?”
她連忙說:“不是的,我是擔心你惹上什麼事。”
紀冽危并沒有因為她說的那句擔心,情緒有什麼變化,倦怠地說:“就那樣吧。”
“哪樣?”
“還能哪樣?你跟哥哥偷偷摸摸四年了,還不明白哥哥行事的風格?”
那兩個男人這樣調戲她,還摟了她的肩膀。
這一切在紀冽危眼裡看來,他們早就沒有活着的必要了。
“所以?”
聽到她細軟的腔調裡有微微的顫抖,紀冽危哂笑:“還好,也就不小心讓他們斷了手和腿,不過哥哥心善,給他們送醫院去了。”
“然後啊。”車子轉了個彎,他語氣淡淡地說:“好了再斷。”
知道她膽子小,吓完後,紀冽危又好心補了句:“問題不大,死不了,哥哥會賠錢的,你放心。”
持久沒有聽到她的聲音,紀冽危問:“怎麼不說話了。”
“沒。”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忽然覺得很疲憊,很恐懼,車内的冷氣好像格外的低。
即使鐘栖月什麼也沒說,但紀冽危還是敏感察覺到她的态度,紅燈停下,他從後座取了毛毯丢她懷裡。
“蓋上。”
“喔。”
這毛毯,還是她之前常用的。
因為她之前說過喜歡這個毛毯的花樣,和柔軟的料子,他便一直用着了。
她還記得,她和他曾經在這張毛毯上,做了很多荒唐事。
想到那些,她的臉完全不可控制地紅了起來。
眼神落在她忽然泛紅的小臉上,紀冽危伸手撩起她的劉海,他指腹冰涼,劃過她細嫩的肌膚,貼過來的那瞬間,使鐘栖月後背發涼。
她身體立刻緊繃起來。
紀冽危把她劉海撩起來,随後說:“你這眼鏡,在我面前可以不用戴。”
“為什麼?”鐘栖月擡起眸,隔着鏡片對上他淡薄的眸子。
紀冽危似笑非笑,“你要喜歡就戴着吧。”
鐘栖月解釋說:“我近視很嚴重。”
“是嗎?”紀冽危狀似遺憾,“那可惜了,是不是摘下眼鏡,栖月就看不到哥哥長什麼樣了。”
鐘栖月讷讷點頭,“對。”
紀冽危唇角微提,眼神掃過她的腳踝,頓了會,看着前方的路,也沒再說什麼了。
-
回到紀宅,鐘栖月跟在紀冽危後面進去,家裡正在吃晚飯。
看到鐘栖月和紀冽危一起回來的,紀老爺子很開心,問他們吃了沒。
紀冽危說沒有。
鐘栖月想說,吃了,但鐘蕊從廚房出來看到她,還沒等她開口說話,鐘蕊就主動說,“月月,過來幫媽媽,一會跟爺爺一起吃飯。”
頓了會,鐘栖月點頭:“好。”
洗了手,鐘栖月去廚房幫忙,紀家有專門下廚的傭人,基本都在紀家許多年了,對每個人口味都很清楚。
做飯阿姨看到鐘栖月進來,誇贊說:“月小姐還是這麼懂事,這廚房啊,紀家的小姐裡也隻有月小姐願意進來了。”
鐘栖月低着頭在找碗。
鐘蕊盛好湯,笑說:“這孩子打小就這樣,都不需要我主動教她,乖巧得很。”
阿姨笑笑,眼神落在鐘栖月的手上,好一雙白皙無暇又柔軟的雙手,天生就是做千金小姐的。
的确很乖巧。
在紀家這麼多年了,就沒見過鐘栖月有反抗過什麼,無論她跟誰說話都笑盈盈的,家裡有年紀小不懂事的弟弟,也都說這個姐姐很溫柔好親近。
可能因為身份尴尬的緣故,為了能融入紀家,鐘栖月隻能這樣遷就所有人。
晚飯盛了上來,紀東原和紀宗州夫婦也下了樓。
鐘栖月從廚房出來時,正看到紀冽危穿了身深灰色的家居服,在跟紀老爺子對弈。
他膚色很白,和适合穿深色。
這種顔色,也将他清冷又高不可攀的氣質展現淋漓盡緻。
背也寬闊,燈光落在他的後頸,泛着點點光暈,光看這背影,就能讓人呼吸一緊。
鐘栖月垂眸,錯開眼神。
在落坐之前,特地找了個離紀冽危最遠的位置坐下。
紀宗州打趣道:“也是沒想到,冽危今晚還能回來陪你爺爺吃頓晚飯了。”
紀冽危淡聲說:“爺爺要是想,我随時可以回來。”
“你啊。”紀老爺子笑:“就會說這種話哄爺爺開心,要真想孝敬爺爺,難道不是應該找個女朋友嗎?”
“冽危啊,爺爺可是聽說灌雲都有女朋友了,他小你四歲,讓弟弟都跑到你前頭,你怎麼想的?”
紀灌雲是紀依雪同胞胎的弟弟,姐弟兩隻相差一分鐘,性格也極其相似,每天在家裡是鬧得不可開交。
鐘栖月正慢條斯理地吃飯,想把自己當透明人。
忽然聽到對面,紀冽危懶散的聲線:“爺爺也知道我工作很忙,去年把我支出國一年,不就是想曆練我麼?回來了,還不讓我搞事業呢?”
他說話總是這樣,輕輕松松就怼的人啞口無言。
紀老爺子呵呵笑,看向紀冽危的眼神無比溺愛。
“你要是真想戀愛了,爺爺還能攔着?”
紀家人都知道,紀老爺子有多麼和藹,他好像對所有孫子孫女一視同仁,但鐘栖月能感覺的出來,紀冽危對紀老爺子而言應該是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