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哄我高興。”裴明繪面上雖好了些,心裡卻也是清楚的。
驚蟄之日,焚香告祖為兄妹,或許注定了二人,永遠都隻會是兄妹。
裴瑛待她極好,是天地下的最好之好,他如父如兄,教導她庇護她,縱然外頭如何腥風血雨,他亦不讓她沾染分毫。
這她都知道。
兩個禹禹獨行在世間的可憐人相互依偎着,他們雖非血親,然卻是至親,誰都離不了誰。
裴瑛待她好,她也待裴瑛好。
可這好是不一樣的,裴瑛對她,是如父如兄的關愛,是親情。
她對裴瑛,有妹妹對兄長的依賴與敬畏,有着日久相伴與患難與共親情,卻也摻雜着不可與人言的私心私情,這紛繁的情感便如同一縷縷絲線交雜彙聚,成了一股繩,緊緊栓住了裴明繪的心。
叫她失魂落魄,叫她黯然神傷,叫她欣喜若狂,叫她不能自己。
可命中注定,隻能是兄妹。
相思成線,穿愁貫恨,換得珠淚一串。
“小姐。”聶妩低低喚她一聲,雖然她勸明繪,但心底也是明白的,裴瑛其人,怎麼可能對自己妹妹生出男女之愛,亦或者是,像裴瑛這般的人,哪怕是神妃仙子,也不會有半點凡塵俗念,何必如此無情,惹得佳人傷懷,“今日佳節,不妨去看看我為你備的禮物?”
“禮物?”
裴明繪擡起頭來,不動聲色地将眼淚拭去,疑惑地看向聶妩,搞不懂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甚麼禮物。”
聶妩一笑,挽着裴明繪的胳膊就将她拉了起來,笑吟吟地說道,“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說罷,聶妩便将架子上的白狐狸鬥篷拿了過來,仔細地披在裴明繪的身上,而後又将綴着着厚厚一圈狐毛滾邊的兜帽給她戴好了,恰恰隻露出塗着朱紅色口脂的唇與尖尖的下巴,纖聶妩纖細的指尖導引着系帶,打了個精巧的活結以後,便熱絡地攜了裴明繪的手,一同出了門。
外面已經不下雪了,一輪上弦月冷冷地懸在潔淨無瑕的深藍色天空之上,路上是厚厚的積雪,踩上去幾乎要沒過腳踝。
兩個姑娘并未帶着仆從,二人一人提着一盞風燈便出了府,出了永興街,往前走了二裡路,便到了比較偏僻的城西,往右一拐便進了長興坊,二人曲曲折折地往深處走,風燈光将二人的身影投映在兩側石牆之上。
“在這兒。”
聶妩停在一處院門前,院門乃是兩扇用銅條箍住的沉重木門,從裡頭落了鎖,聶妩舉手叩門三響,很快裡頭便傳來嘎吱嘎吱的踩雪聲,而後便是當啷的開鎖聲音,不一會兒吱呀一聲門就從裡頭來了開出條縫來,那條縫裡探出一個青布包頭的腦袋來,那人借着光一看來人,登時眼睛就亮了起來。
門很快被推開,一個一個中等身量的小厮,麻布衣裳眼眸細長,他大步走了出來,在兩位面前立定,而後恭謹地一躬身,“小的見過兩位當家。”
“快進來。”
聶妩愉快地攜了裴明繪一同上了石階,邁了門檻,便進了院子。
院子裡是三開間兩進的房屋,院子中種着一棵老槐樹上,粗壯的樹枝上積了簇簇的雪,一陣風來,便是一堆堆的往下落。
小厮仔細地關了門,而後趨步跟了過來,殷勤地說道,“公子現在醒着呢,小的領二位當家進去。”
“公子?”裴明繪頓時明白了,聶妩口中所說的禮物,怕不是是一個男人。
聶妩竟然會送她一個男人?
裴明繪不敢置信地看着聶妩,聶妩一偏頭便對上裴明繪若有所思的目光,噗嗤一笑,“好姑娘,你可别這麼看我,我可不敢什麼人都塞給你。”
“那你好端端帶我去見一個男人。”裴明繪也不由笑了起來,輕輕一推她的肩膀,“這不是壞我清譽嗎?”
“對,我該打。”聶妩笑道,“左右來都來,見一見也無妨。”
小厮在前頭領路,他進了屋檐之下,向裡頭通報道,“公子,我們當家的來看你了。”
随着話音,屋裡頭傳來一聲咳嗽聲,而後吱呀一聲門扉就打開了來,溫柔的燭火如同流水一般漫延出來,柔情無比地勾勒出男子俊逸的身形,照亮了他俊雅無俦的容顔,一襲青色麻布長袍雖簡樸無華,卻有山容雨态之清曠淡遠。
恰如煙雨,朦胧至深。
就在他修長的身形伴着各處光亮一同映入裴明繪眼簾的時候,她的心深深地震驚了。
鳳眸長眉,唇畔淺笑。
簡直像極了裴瑛。
男子禮貌颔首,白皙優雅的面上含着适宜的淺笑,而後向着裴明繪緩步走了過去,又鄭重地向裴明繪一躬身,溫柔如細膩春雨的聲音落在了她的心上,頓時激起萬丈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