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顧不上打傘,二人直接冒雪一同去了城西的明月坊庫房。
裴明繪馬不停蹄地趕到庫房之時,一下便驚住了,熱烈的火光映上了她的臉,黑色的眸子倒映着的是沖天的大火。
大火沖天,漫天的雪花如同飛蛾撲火一班撲向大火裡,伴随着梁橼折斷之聲從熊熊烈火中傳來,這座幾乎積攢了明月坊半數積蓄的庫房轟然倒塌,火星與雪花糾纏飛濺。
煙熏火燎的黑煙彌散開來,直嗆得裴明繪咳嗽。
前來救火的人次第湧來,一時嘈雜的呼喊聲,棟梁摧折轟塌聲,以及火苗噼裡啪啦的作響聲。
分明漫天的雪花和着一桶接着一桶的水都撲了進去,火卻越來越壯大,風聲在呼嘯着,盛大的紅色火焰徹底将明月坊的庫房包裹了進去,裡面不知多少價值千金的珍貴绫羅綢緞瞬間成了錦繡之灰,被掩埋在斷臂殘垣之下。
而斷壁殘垣又被漫天飛雪掩埋,這一片凄涼狼藉的景象怎能言說。
裴明繪冷着臉,聽着聶妩同負責倉儲管理的執事彙報昨日的經過。
過了許久,裴明繪方才開口說話,“往長安明月坊加派人手,今日的明月坊被燒報告官府。”
“到底是什麼人,竟然下這麼黑的手!”
聶妩義憤填膺,一拳砸在長案之上,而後氣憤還是難以消除,背着手在屋子裡走來走去,一刻也停不下來。
“若是那些素日與我們不和睦的那群同行,我定要他們的狗命”
接下來的這幾天裴明繪與聶妩整個連軸轉了起來,安邑庫房被燒,且不說其中為着下次張骞出使西域而預備的精緻绫羅綢緞,更有各分坊來歲大市之時所預備的各類綢布,都是最新的樣式,如今這一場大火,直接損失高達二十萬金,間接損失更是不可估量,作為漢朝屬一屬二的皇商,若隻是銀錢損失也就罷了,更重要的是,在這段長達空缺半年的空窗期裡,屬于他們的位置就會被虎視眈眈的同行刮分。
裴明繪算好所有損失,臉色也徹底陰沉下來,她将檀木算盤推到一邊,将估算好的賬冊推到聶妩面前。
“明月坊失火,第一時間周圍之人竟然沒有察覺,而且大雪天,火竟然燒得如此旺,是因為這個……”
她将一塊被帕子包好的東西遞了過來,聶妩小心翼翼地将帕子解開,裡面竟是一塊燒得黢黑的木炭,顯然是裴明繪從庫房拿出拾來得,她起初并沒有發覺什麼,後來放在鼻間細細一嗅,登時眼瞳緊縮,震驚不可言喻。
濃烈的焦糊味裡攙着了若有若無的油脂香氣。
“如此行事,定然是買通了明月坊的人。”裴明繪的眉宇上漸漸浮現起了一縷憂思,“若是以往,因着我哥哥的緣故,沒人敢這樣行事,如今我哥哥尚未失勢,依舊是深得皇帝信任,縱然那些同行們有想要将我取而代之的賊心,卻也不敢在我哥尚有如此大的權利的時候得罪于他,我哥哥可能陷入了某些麻煩,所以這些人才敢如此明目張膽。”
裴明繪有條不紊地分析着,思慮愈來愈重,很快就占據了裴明繪的心神。
“隻有一點,就是有人要跟我哥哥作對,有人要違抗我皇帝的命令,叫我哥哥自顧不暇。”
“長安正逢多事之秋,哥哥萬不該為此事離京的。”裴明繪按了按眉心,一招手,聶無便心領神會地取了羊皮紙,将其展平在裴明繪案前,用一方漆黑鎮石壓住,提筆蘸墨,“明月坊卒然失火,恐為歹人施調虎離山之計,吾為哥哥計,當坐鎮長安,可保一切無憂。”
她講羊皮紙卷起,塞進銅管之後,用泥妥帖封好,交給信使,信使領命,立即大步而去。
“可惡!”聶妩氣得發抖,狠狠罵了一句,“這群孫子也忒陰了。”
如此重大的損失,幾乎凝結着聶妩全部心血的安邑明月坊一朝轟塌,她的心似乎也跟着一塊塌陷了。
可是火災已經發生了,損失業已無法挽回。
“昨日值守之人你等會去清點一下,問清其最近行止,然後可疑之人盡數領到我跟前來。還有附近的百姓,也派人挨家挨戶去問問,夜來可有可疑之人出沒。”
“諾。”
聶妩領命之後沒有耽擱,立即就出發了。
*
深夜大雪,車馬不行。
安邑城郊,一農夫裝扮的人艱難地跋涉着,而後到了既定之處,他搓着手縮着脖子,在此處等待着某人。
很快,簌簌冷風中,銀光雪輝裡,布衣鬥篷随風而行,長靴踩進厚厚的積雪裡,聲音卻被風雪掩蓋。
“做的不錯。”
柔美的極具蠱惑的聲音傳來。
那人猛然回頭,原本的驚懼瞬間變為驚喜與谄媚,連忙沖着那優雅俊美的少年一躬身,“小的見過恩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