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姑娘自小養在鄉下,管家的拿她當仆婢養,便疏忽了她的禮儀。這般嫁去宋府,隻怕會得罪了宋老夫人。”
“聽聞宋老夫人向來喜好端莊娴靜的姑娘,我不指望小五讨好宋老夫人,勞煩嬷嬷你多費心,教小五一些手段,能哄宋家二郎高興也是好的。”
“人家宋二郎原先要娶的是京城甯宣伯府家的二姑娘,那可是青梅竹馬,天賜良緣,張妞如何比得上?”
苓州苦熱的炎節,天空碧藍,簡樸的院子外擠着不少人。
熱浪滾滾,林黛懶得出門,拿着團扇倚在房中的小榻上,屋外幾人絲毫不怕她聽見似的,将她從頭到腳都貶低過一遍。
時下有個組織,常為被爹娘強賣出去的女娘逃跑,林黛是這個組織的頭目,她有一個原則,就是不碰與官家老爺們沾邊的事。
半月前,林黛放跑了一個姑娘,此女喚作張妞,灰頭土臉地來到林黛所在的客棧時,衣裳破破爛爛,手腕上還有被繩子桎梏過的傷痕。
林黛與手下萬萬沒想到,張妞是張縣丞家中排行第五的姑娘,自小被扔在鄉下莊子,就在不久前,她的畫像被宋老夫人看中,成為了宋家二郎宋禮鶴未過門的新婦。
張妞逃走的第二日,鄉下莊子管事的嬷嬷就帶人殺了過來,林黛的手下防不勝防,被捉了個精光。
管事嬷嬷瞧着林黛的臉,忽然與林黛提起那位宋二郎。
聽說宋二郎博覽群書,天資聰穎,舅舅是赫赫有名的大将軍,他跟随舅舅習武上戰場打仗,掙了不少功名,是個橫豎瞧都前途似錦的人。
可惜造化弄人。
三年前,宋禮鶴作為一軍統帥打了勝仗,戰甲未卸,其母病逝的消息傳來,他回京與舅舅商議過後,匆忙趕回苓州為其母守孝。
他剛回苓州不久就染上疫病,高燒不退,命是保住了,醒來後就患上了眼疾,再看不見東西。宋老夫人遍尋名醫神藥,翻來覆去地折騰,怎麼都治不好宋禮鶴的眼疾。
隻是他的病,說好聽點是眼疾,難聽點就是眼瞎。瞎子連衣食住行都要人看護,又如何再去談那些前途?他與甯宣伯府的二姑娘倒是有婚約在身,甯宣伯不願讓女兒嫁給一個仕途盡毀的瞎子,悔婚再正常不過。
比起原先的婚事,張妞就顯得太過敷衍。
宋老夫人撼動不了甯宣伯的想法,收拾個小縣丞卻容易,管事嬷嬷膽戰心驚,沒勇氣說實話,絞盡腦汁,看林黛與張妞長相有幾分相似,一拍腦門出了個馊主意——替嫁。
威逼利誘下,林黛隻能答應,被推上了回張府的馬車。
見到了不疼愛張妞的爹娘,虎視眈眈的表哥,冷漠淡然的姊妹,以及狗眼看人低的仆婢。這些人本該是張妞最親近之人,卻沒有發現林黛是替嫁來的,真正的張妞早就遠走高飛了。
怪不得張妞要跑。
張妞被養的太粗糙,能活下來全靠命大,糊口都不容易,更别提大家閨秀都精通的琴棋書畫了。
踏入張府之前,張妞從前的丫鬟春桃就告知過她:“五姑娘病弱,不識字,沒有學過禮儀,女紅也不太擅長......這些都是大家知道的,你别露餡了。不過瞧你的樣子,也不像會這些的。”
林黛走南闖北多年,随心所欲慣了,一朝陰溝裡翻船,隻能硬着頭皮淌進火坑。
正胡思亂想着,林黛沒注意到院子外的議論聲早已停下,等她回過神來,房門已經被推開了。
丫鬟春桃推搡着想闖進來的人,連連喊着:“天熱,五姑娘早就歇下了,您若是想見五姑娘,奴婢先進去通報一聲。”
“你算什麼東西,居然敢攔着我?”
春桃力氣小,也不敢真的施力推開在這個府上有話語權的人。
李成瑁闖進來時,林黛恰好從榻上坐起來。
李成瑁賊心不死,還捎帶摸了春桃的手,春桃被氣的臉頰通紅。
林黛連忙咳嗽兩聲,掐柔了嗓子開口:“春桃,我還病着,仔細别讓表哥沾上病氣。”
話一出,春桃有了依仗,堵在李成瑁前面,李成瑁也沒了再闖的心思,隔着屏風他都能想象到林黛曼妙的身姿,隻不過,方才聽到林黛難以抑制的咳嗽聲,李成瑁眼裡閃過一絲嫌惡。
他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想法,冷喝一聲,語氣生硬:“給你一盞茶的功夫,我應姑母所托,帶你出去一趟。”說完便拂袖離去。
春桃快步跑來,嘴裡叽裡咕噜罵着,怕李成瑁殺個回馬槍,罵了兩句就欲哭無淚地停下了。
張妞在這個府上沒有絲毫地位。
人人都可以随意推開她的房門,可以支使她做任何事。
林黛代替張妞回府的第一日,李成瑁就沒藏着心思。
他自稱是警醒林黛:“你以為你飛上枝頭變鳳凰了?以為自己撿了個正妻的大便宜?蠢笨!表哥不妨告訴你實話,宋二郎的眼疾是有藥可醫的,待他恢複以後,與甯宣伯府二姑娘的婚約還會履行,而他遠在京城的舅舅也一定會将你先料理了,讓你自降為妾或是休了你,都是擡舉你了,大戶人家腌臜多,動了歪心思殺你,也不是沒有可能。”
說着,李成瑁的手就貼在了她的手背上。
林黛記得春桃的囑托,強忍着沒動手,故作慌張地問:“那依表哥之見,我該怎麼辦?”
李成瑁将她當沒見識的鄉野丫頭,以為唬住了她:“你乖乖聽表哥的話,一定會沒事的。”
林黛反手握住了李成瑁的手腕,李成瑁立刻擰眉,毫不遮掩對林黛的嫌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