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似是郎君歸來的聲音,桂嬷嬷忙送一口氣,以為林黛會收斂一些,想把木簪遞過去:“夫人就莫要玩笑了,春桃,你替夫人收起來。”
春桃眼巴巴看着林黛,一時沒接。
韻福先進門來,順其自然的從桂嬷嬷手中接過木簪,恭順道:“這木簪是昨夜郎君忽然吩咐下來,要的太急,我尋的馬虎,夫人若是不喜歡,我再去換了它。”
韻福眼下也是熬了一夜的烏青。
林黛看着,更不好對無辜的人發怒,一時僵持下來,誰也沒吭聲。
宋禮鶴進來的時候,對凝重的氣氛仿佛一無所知。
桂嬷嬷連忙問:“郎君,白皎是安置在院中,還是在旁院為她收拾個廂房出來?”
宋禮鶴沉聲答:“她還住在母親從前的院子裡。”
桂嬷嬷怔了怔才說:“怕是不好。”
雖說有些晦氣,卻又是最好的選擇,白皎住在院中,難免與夫人碰面,倘若夫人不悅,這院子簡直沒有安甯的日子,但住在旁院,難保大郎不會去算賬。
隻有薛巧顔從前的院子,薛巧顔故去多年,院子卻日日有人清掃,宋禮鶴還在院中親手植樹種花。
那裡像還住着人。
林黛不知薛巧顔院中近況,提起是亡故之人住的地方,她就想起蕭索又凄寒的落魄院子。
林黛住過,每到夜裡就瑟瑟發抖,破舊的窗沿還落着灰,影子落在腳下猙獰,她害怕逝去的亡魂玩心大起,來吓唬她這樣的膽小鬼玩,整夜不敢睡,病過好幾場。
而且薛巧顔的院子離此地不算近,宋禮鶴去尋人也不方便,想出這樣的主意大抵是為了糊弄宋老夫人。
林黛今日的邪火全為着宋禮鶴而來,不想牽連旁人。
她還想與宋禮鶴要一個出府的機會,賣他一個面子也不成問題,思索一瞬,擡手,指了指西邊:“院中還有地方,不必讓她搬出去住了,祖母若問起,我去解釋。”
桂嬷嬷問起白皎很唐突,林黛的大度也很唐突。
桂嬷嬷是為将木簪的事快些揭過去,問的生硬,林黛也出自私心,慷慨的像是在賭氣。
韻福眼皮一跳,看了眼宋禮鶴的臉色。
桂嬷嬷心驚膽戰,沒勇氣再問,她躊躇在原地,既不敢聽林黛的将人帶進來,又不敢忽視林黛的話,一時兩難。
宋禮鶴略顯蒼白的容顔沒起什麼波瀾,他片刻才與桂嬷嬷說:“白皎應當已經去母親的院子了,不必再動。”
林黛聽完便笑:“夫君既早和她說好,何不早與我說,也省得嬷嬷來問我。”
她這就是擺在面上的冷嘲熱諷,一時所有仆婢的頭都埋了下去,生怕風雨卷到自己身上,桂嬷嬷更甚,心中懊悔怎麼在這個節骨眼提起白皎。
林黛猶嫌不夠,将春桃偷偷伸來怼她的手躲開,揶揄道:“不過也是,夫君向來獨斷,做什麼何必來問我,是我逾矩了。”
她指桑罵槐昨夜的試探,聽得懂的知情人都目瞪口呆。
春桃怎麼都沒想到林黛這麼大的火氣,眼看宋禮鶴的臉色陰沉下來,山雨欲來的怒火即将克制不住,春桃想補救都無從開口。
宋禮鶴輕皺眉頭,半晌直接轉身走了。
春桃一口氣還沒松完,就見韻福忐忑問:“這木簪?”
林黛眼都不眨:“扔了。”
宋禮鶴腳步一頓,這一下惹得所有人心都提了起來,好在韻福将木簪放入衣袖就跟過去低語一句,宋禮鶴離開了。
桂嬷嬷輕歎一聲,沒忍住說:“夫人何必将郎君推遠,這不是将郎君往白皎那裡送嗎?”
林黛:“郎君若是真的想去,我推與不推也無甚差别。”
去了更好,剛納妾總要覺得愧疚,屆時她提些要求,宋禮鶴也沒有不答應的道理。
春桃知道林黛還為着昨夜的試探不爽,沒有跟着桂嬷嬷勸,隻是推着桂嬷嬷:“夫人早餓了,嬷嬷快去備膳吧。”
春桃憋悶一日都不敢再提,到了夜裡,見天色漸晚,她才沒忍住嘀咕一句:“郎君今夜還回來嗎?”
林黛已經沐浴好要歇下:“管他做什麼,他若是來,指不定又有什麼賊人刺客等着試探,不如不來。”
春桃:“昨夜雖是郎君的過錯,但如今咱們的處境,實在不能真将郎君得罪死了。”
林黛沒應。
春桃歎:“也不知郎君究竟怎麼想的,讓你孤身應付那賊人,我想起都後怕......郎君若是今夜不回來,我就在房中陪你,雖然知曉你厲害,但你昨夜殺了人,今夜該做噩夢了。”
林黛從被捉來替嫁就與春桃待在一處了,她知道春桃雖然嘴毒,總是損她,但本性護短,是個待她很好的姑娘。
除了關于張妞的事,春桃待她幾乎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很是體貼,真像在她身邊陪了好多年一樣。
今夜聽春桃一席話,心裡暖烘烘的,于是從榻上爬起來,攬着春桃的腰撒嬌:“你真好,反正我也不想在這裡待着,不若去你房中睡吧。”
别的丫鬟都是幾人住在一處,但春桃是林黛從張府帶來的貼身丫鬟,獨住一屋,雖是小了點,但勝在清淨。
春桃掙紮一下:“被桂嬷嬷看到怎麼辦?”
林黛:“入夜以後又無人看守,我們動靜小點,再說了,你又不怕她,我也不怕她。”
春桃與鄉下莊子上的管事嬷嬷周璇多年,對桂嬷嬷壓根無懼,林黛就更不必說。
春桃不再猶豫:“好。”
林黛從榻上抱起衾被便走,春桃去開門。
林黛将衣衫披好,還不忘與春桃柔聲說:“雖然不知你今夜吃錯什麼藥,不兇我,但看在你陪我的份上,還是謝謝你。”
林黛還想再說,就聽見春桃一聲制止:“郎君怎麼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