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木楞着,她不應話,隻是瞪圓眼睛,警惕地看着宋禮鶴。
春桃見二人僵持,主動打破沉默,她經常為張妞處理傷口,輕聲喚宋禮鶴去一旁,動作娴熟地開始止血敷藥。
房中重回寂靜。
林黛坐回榻上,眼皮越來越重,她已經許久不曾守夜,此刻一個不留神就困得直流淚,眼眶紅腫,連肚子裡的饑餓感都少了幾分。
春桃察覺林黛隐隐像是睡着,動作越來越輕,片刻後将匣子收整好,行過禮就要蹑手蹑腳地離開。
剛出門,宋禮鶴就追了出來,煩請她為宋禮钰處理傷口。
宋禮钰是為她擋劍才受傷,春桃沒有不應的道理,隻是在宋禮鶴轉身回房時,沒忍住喊住他:“郎君,今日的刺客,真的與姑娘無關,我家姑娘貿然出手,是因為五郎的玉佩被奪,五郎又恰好為我擋劍,以姑娘的性子,不會坐視不理。”
春桃小憩了一陣,仍覺難受,可想林黛這半夜有多難熬,廊下一片漆黑,春桃的憂愁不由得被勾起,壯着膽子說:“紀夫人事先與姑娘的表哥李成瑁勾結,姑娘并不知情。嫁來宋府前,李成瑁處處為難,姑娘的房門,誰都可以推開,李成瑁不敢真的得罪姑娘,便動辄欺負我,姑娘雖不提,但我知道她在花滿樓外擰斷李成瑁臂膀,其實是為了我。”
春桃眨眨眼,早已對林黛從最開始不得不綁在一起的嫌惡,變成了依賴信任的情感,她幾欲落淚:“我家姑娘不會是紀夫人的人。”
哽咽一瞬,春桃低頭:“姑娘性子倔,總說氣話,郎君明鑒,還是不要與姑娘置氣了。”
春桃說的心驚肉跳,話音一落,不等宋禮鶴開口,就抱着匣子跑去為另一個傷者處理傷口。
宋禮鶴重新回房時,林黛已經蜷縮在榻上睡熟了。
她面色蒼白,唇瓣沒有一絲血色,衾被半搭在她的腰間。
宋禮鶴要上榻之際,林黛忽然睜開眼,從朦胧睡意中醒過神來,她滿眼的警惕與戒備,手已經要向着他的脖頸掐過來。
借着微弱的月色,林黛看清人的臉,又慢吞吞放下手。
她懶得再和宋禮鶴争執,向着牆邊挪了挪,幾乎是貼着牆邊倒頭睡去,連衾被都沒抓過去。
林黛像是戒備習慣了,宋禮鶴動作稍大,她就睜開眼,見沒有異常才閉眼。
從前他們在一處,她從未如此機警過,宋禮鶴不想再擾她,幹脆起身出去。
一夜無夢。
林黛是被腹中絞痛疼醒的,她出了一身冷汗,從榻上爬起來時,見窗外天色已近午時。
宋禮鶴聽見動靜回房時,林黛手腳冰涼,痛得面色煞白,盡管她還是抵抗,但沒有明着推開宋禮鶴,任他坐至身前。
春桃以為林黛是餓着了,連忙跑出去為她找吃食,卻聽宋禮鶴喚她:“吩咐五郎,讓他帶郎中回來。”
林黛餘光瞥見榻上血迹,轉頭要說不用,未料春桃急匆匆地跑出去,林黛不想扯嗓子喊,幹脆默認下來。
見她眼角淚痕,宋禮鶴擡手摩挲一下,接着就要解她的裙擺。
林黛掙紮的厲害,她常年在外,饑一頓飽一頓,月事便從來不準,接連幾月不來也是常事,每每來就定要痛一陣子。
林黛低聲解釋:“我來月事了。”
宋禮鶴難得愣怔一瞬,他的手頓住,片刻才說:“水已經備好,換身衣裳,會舒服些。”
林黛搖搖頭,躲開他的手:“還是等春桃回來吧。”
宋禮鶴應了聲,又說:“昨夜我不知你是為五郎的玉佩才出手。”
林黛點頭,沒有埋怨的意思:“他為春桃擋劍,我為他拿回玉佩也是應該的。”
林黛還是有些瑟縮,她并不能摸清宋禮鶴心性,眼下更怕宋禮鶴揣着别的心思來,她正難受得厲害,宋禮鶴要是這時試探,她未必反應的過來,所以格外小心翼翼。
昨夜的猜忌雖沒惹來更大的怒氣,林黛也沒有任何怪罪挑刺的意思,應該是讓宋禮鶴松一口氣,但他心中古怪。
春桃很快回來,林黛更換過衣衫,喝了熱湯,又睡幾個時辰,腹中絞痛才有所緩解。
可憐郎中苦着臉被宋禮钰捉回來,又不敢發飙,忍氣吞聲為林黛把過脈,寫下藥方就去吩咐底下人煎藥了。
手下人手不夠,影夜親自煎藥,郎中閑來無事,知道影夜嘴嚴,抱怨道:“你說郎君圖什麼?與夫人生氣,還未足三個時辰,又回來賠罪,眼下好了,夫人一路颠簸,身子弱,心中憋悶,又受勞累,月事煎熬,郎君圖什麼?”
暗衛從不置喙宋禮鶴的決定,也不在乎旁人看法,幹脆不理會郎中。
郎中氣不過:“苦了我們底下人,匆匆來又匆匆去!”
影夜瞥一眼郎中,隻一眼,郎中就心領神會,連忙改口:“不過這有什麼,我願為郎君肝腦塗地!郎君,有什麼吩咐?”
郎中已經換上一張笑臉,自然地轉身迎上去:“郎君怎麼親自來看藥?”
宋禮鶴并不計較:“你方才為夫人把過脈。”
郎中立刻明白過來:“夫人氣血虧虛,脈浮而緊,應當是昨夜受一些風寒,又恰好來月事,需得好好調養一番。”
宋禮鶴應下,欲走,郎中自作主張補充道:“夫人身子虛弱,難以有孕,從前我備的避子藥,雖将虧損降至最低,但還是不适夫人用。敢問郎君,那帖藥,夫人喝了多少?”
從她說藥苦不願喝後,便再未喝過。
見宋禮鶴面容平靜,郎中松了口氣:“沒有多喝便好,日後也不能再用。”
宋禮鶴再回房時,春桃正為林黛揉肚子,她嘴裡還算着:“你的日子不準,昨夜又累着,來的便更要疼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