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一整夜都睡得不踏實,等她再醒來,恰好聽見韻福的聲音,是說宋禮鶴離開不過幾日,隴郡隐約要亂,暗衛來催促宋禮鶴回去。
韻福傳完暗衛的話,捎帶替郎中說一句情:“郎中已經知錯,他留下來為夫人調養身子,您也可以放心了。”
宋禮鶴沒點頭,在想另一樁事。
福澤寺在山間,晨起的風滲着涼意,從家中帶來的衣裳顯然不能抵禦驟涼的天。宋禮鶴知曉宋老夫人的習慣,老夫人每每來寺中祈福,若無人催促,都要住很長一陣子,不出意外,林黛也要跟着留在這了。
林黛走起來還一瘸一拐,借着力單腳跳到門邊,輕輕地推開門縫,看到禅房外的丫鬟大多都是生面孔。
宋禮鶴聽到身後的動靜,轉身幾步抵在門縫邊,止住林黛想要探頭出來的動作。
二人面對面站着,突然都沒了話說。
宋禮鶴:“天冷,再睡會兒。”
他欺身上前抱起林黛,将她塞回溫熱的衾被裡,又坐在榻邊,等她躺好就探了隻手進去,小心翼翼地握住已經消腫的足踝。
林黛沒掙紮,覺得他掌心冰涼,昨夜半夢半醒的悸動浮上心頭:“你要走了?”
宋禮鶴:“很快就回來。”
林黛想問很快是多久,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宋禮鶴又為她塗抹一次草藥:“祖母喜歡待在這兒,你呢?若是覺得住不慣,今日我就帶你回家去,等我回來再住寺裡。”
林黛想了想,雖說寺廟過于清靜,要日日食素,但好過在府中與紀氏待着。
紀氏平日礙着宋禮鶴在,又有宋老夫人擋着,那些手段都不敢明着來。林黛隻怕自己單獨住回去,紀氏抱着亂拳打死老師傅的心眼兒出招,那就慘了。
林黛:“住在這兒就很好。我腳疼,懶得動彈。”
宋禮鶴将草藥擱在案上:“晨起敷一次,若是起不來,夜裡敷也行。”
老夫人天不亮就會起來誦經,林黛知道自己閑不了兩日,老夫人一定會邀她一起聽人講經,想到晨起刺骨的涼風,林黛已經有些頭痛。
韻福在門外催促,宋禮鶴捏了捏林黛垂在榻邊的手:“寺中不比府上,我讓暗衛守着禅房,有事吩咐他們就好。”
林黛應了一聲。
宋禮鶴說“很快就回來”,于是沒拿多少衣裳,外面的腳步聲漸行漸遠,林黛聽着聽着,又爬起來,一瘸一拐地挪到窗邊。
禅房的小窗半開,林黛探頭出去看,見到的卻不是宋禮鶴的背影,他像是早有預料,靜靜地等在窗邊,方才離開的腳步聲是他帶去隴郡的侍從。
宋禮鶴倚在窗邊,像是守株待兔一般,林黛被看穿心思,不自在地縮回頭。
所幸宋禮鶴沒有打趣,輕聲說:“等你睡了,我再走。”
林黛又挪回榻上,她向來喜歡睡懶覺,可今日翻來覆去睡不着,幹脆盯着窗口,看宋禮鶴的衣袖被風吹起,在窗邊露出一抹黑影,片刻又消失。
她自诩膽子大,可沒有勇氣去問他一句,你怎麼不走。她怕得到的回答太重,她拿不起來,卻又不想放下,所以允許自己破天荒地做個糊塗鬼。
林黛胡思亂想着睡去,再醒來,浮依在房中收整衣裳。
林黛坐起身,下意識看向小窗,窗口已經被關上了,房中暖烘烘的,是福澤寺尋常禅房不可能有的溫熱。
浮依手中拿着初冬才穿的衣裳,她疊在櫃子裡,回頭見林黛怅惘模樣,哄林黛高興似的說:“郎君遣人從家中送了衣裳過來,就怕您被風吹着。”
林黛點點頭,忽然一個激靈,忙爬起來:“糟了糟了,什麼時辰了?”
她真是被宋禮鶴哄昏頭了,還真的踏踏實實睡了一覺,隻怕已經誤了午飯的時辰。
浮依示意她看桌上擺着的竹藤食盒。
林黛被浮依扶起來坐到桌邊,有些忐忑地問:“竹清送來的?她怎麼說?”
林黛心中滿是懊悔,她在宋府最不想得罪的人就是宋老夫人,沒想到一覺誤了和宋老夫人的午膳。
浮依:“是郎君遣人送來的,他說已經告訴老夫人您的腿傷着了,在他回來前,您自己吃就好。”
這下也好,省的老夫人叫她一起聽住持講經。
林黛松了口氣,揭開食盒,看着裡面的燒鵝和糕點,瞪圓了眼睛。
雖說她不想吃素菜,但畢竟在佛門聖地,她還沒那個膽量硬着頭皮吃葷的,讓人發現也不好解釋。
浮依又适時解釋:“這燒鵝是寺中一道菜,隻不過鮮少有人要吃,郎君問過,住持說可以吃,您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