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芊秋:“那一夜後,祖母便與妹妹生分了。她被關在房中,隻有我能進去,妹妹很謹慎,似乎是怕他們在飯菜裡下毒,我便帶些吃食給她。”
宋禮鶴攥拳,心痛萬分。
李芊秋斟酌着,繼續說:“我曾讓人帶話給你,可你讓絆住腳,歸來晚矣。”
宋禮鶴想到他日思夜想的那句“夫人還有話沒有告訴你”,原來那時林黛就已面臨險境,而他還在為薛競溥轉圜,沒能甩開劉相宜。
宋禮鶴臉色慘白,強撐着起身:“無論如何,多謝你。”
在衆人圍剿的情況下,還願意為林黛奔波,這份恩情宋禮鶴不會忘。
李芊秋搖搖頭:“那天,竹清讓我端一盒點心給她,之後又告訴我,夜裡無論多大的動靜,都不要出去,之後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李芊秋言盡于此,不打算多說,到目前,這些情分足夠宋禮鶴瞞住川哥兒身份,她沒必要多此一舉。
宋禮鶴想到被褥裡藏着的點心,那夜他還奇道,林黛怎會将吃食藏在那裡。
倘若吃食會讓林黛昏倒,手無縛雞之力,她沒有吃下,那......
宋禮鶴擡眸:“她沒有吃。”
那晚她醒着。
依李芊秋所說,林黛應當已經察覺古怪,可為何當天情願裝睡,都沒有告訴他發生了什麼?
宋禮鶴實在想不通。
李芊秋看他脆弱狀,移開視線:“他們都笃定你待不了多久,一定會走。”
她或許是怕你不留下,告訴你也無濟于事,或者是受夠了這樣的日子,順水推舟一走了之罷了。李芊秋沒有說完,但宋禮鶴明白她的意思。
李芊秋起身:“還望二郎信守承諾。我先走了。”
長夜漫漫,宋禮鶴一眼未合守到天明。
天一亮就要将林黛葬了。
宋禮鶴一整夜望着已被封死的棺椁,數次掙紮着蠢蠢欲動,最後又強忍下來。
他還在抱有僥幸。
可倘若他開棺,裡面的人真是她,他一定會瘋。
這一夜沒人能睡着。
宋老夫人聽竹清說宋禮鶴還在靈堂,險些又嘔出一口血,她站不起來,躺在榻上都覺得頭暈目眩,可還是爬了起來。
悔之晚矣,開弓沒有回頭箭,隻能硬着頭皮先将喪事辦完。
宋禮鶴在戰場見過那麼多死亡,她堅信,他一定會很快适應。
宋老夫人過去時,看到宋禮鶴眼疾又犯,為避日光戴上白布,險些又哭出聲來,萬幸竹清比她心硬,硬是摁着她。
宋老夫人:“還有一炷香。你去看看你媳婦留下的東西。”
宋禮鶴的腿腳早就麻痛失去知覺,他木讷地爬起來,沒有理會宋老夫人,一瘸一拐走到門口。
宋老夫人:“子明......”
宋禮鶴搖頭:“從前聽人說我六親緣淺,您總要大發雷霆。我很感動。我不受父親喜愛,又沒能孝敬母親,總想在您跟前盡孝,也算彌補什麼。”
宋禮鶴摘下白布,出了門,看向擺放的林黛舊物,心不在焉道:“她不叫張妞,您也知道了吧?我一直都知道。”
宋老夫人上前一步:“我并非......”
宋禮鶴打斷她的話:“我才知旁人風言風語不作假,我本就該是六親緣淺。是我癡心妄想。”
宋老夫人追出門,終于想實話實說,可宋禮鶴已經不想聽了。
他從那些物什裡看到什麼,顫抖着手取出一個黑匣子,裡面赫然是一個玉镯,他臨行前,明明将這個戴在了她的腕上。
宋禮鶴回頭問道:“這是放在哪裡的東西?”
竹清小心翼翼瞧一眼,回想一下:“就在夫人的禅房中放着。”
宋禮鶴:“放在哪?”
竹清:“櫃子裡。”
是她親手取下的?她會不會以為自己與他們同流合污,想要治她于死地?
可他明明記得,這匣子被他随手擱在案上,林黛若摘下來,危險之際,她沒時間再将匣子塞回去。
宋禮鶴攥拳,回頭看向那口棺材,推搡開攔着他的一衆人,不容置疑道:“我要開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