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侍從一道來的是盧祺生。
說來倒黴。盧祺生萬萬沒想到,林茂能被人活生生劫走,一得知消息,他就連忙讓人快馬加鞭去遞話,可遞話的人走了就再也沒回來。
盧祺生掐算着時辰想親自登門,卻看到宋府挂上了一片白,打聽後說是夫人殁了。
盧祺生知道林茂這事是暫時擱下了,他回到府上,遲遲等不到宋禮鶴來問罪,幹脆自己上門,趁着宋禮鶴悲痛交加之際,說事情辦砸了挨揍的風險小。
他在外面和侍從等着,卻看到宋禮鶴猩紅着眼出來,帶着攻擊力,氣勢洶洶走過來,吓得盧祺生連連後退:“那馬奴被人劫走是我疏忽了,但那夜賭坊出事,我趕去處理,暗衛又都讓你帶走了。情有可原,情有可原!”
盧祺生已經想好了挨罰,雖然他并非軍中人,但在宋禮鶴手下做事,難免也要按規矩辦,犯錯還找借口推脫,照平常要被打的更慘。
可盧祺生看到宋禮鶴隐隐有些猙獰的臉漸漸平靜下來,問他:“那馬奴被劫走了?”
盧祺生點頭:“我讓人去追你遞話,人沒再回來。”
影夜跟在宋禮鶴身後:“我們沒走水路,他們應當沒能追上。”
宋禮鶴能信的手下還在回苓州的路上,現在身邊除去薛競溥和宋老夫人的人,盧祺生算是為數不多的自己人。
宋禮鶴:“你現在帶人去一個莊子。”
影夜明白宋禮鶴的意思,便告知盧祺生鄉下莊子的位置,盧祺生一聽就奇道:“那不是張府的莊子?”
宋禮鶴:“你隻需去打聽,莊子最西方的一間柴房,是否還關着十個人。”
這不難,盧祺生得令就走。
影夜看着盧祺生的背影,忽然說:“倘若莊子上的人也被帶走,那......”
他偏頭看向靈堂的位置,心中有猜想卻不敢說。
宋禮鶴的眼睛已經開始隐隐作痛,他強撐着換上衣裳,又向靈堂趕去。
曾經薛巧顔亡故,府中人都見過宋禮鶴悲痛之際的瘋狀,這下連紀氏都不敢刻意找茬作妖,盡管對林黛的死充滿疑慮,但還是沒多嘴,生怕待的太久惹宋禮鶴惱怒。
這人瘋起來拔劍就殺,眼都不帶眨一下,連宋陽泓都不敢多問,紀氏可不想這時候得罪他。
李芊秋是夜裡才與紀氏過來點紙的。
宋禮鶴跪坐在靈位前,沒有偏頭看她,搖曳的火光讓他眼睛酸痛,漸漸模糊起來。
宋陽泓陪着宋禮鶴一陣子了,見宋禮鶴心如死灰般,宋陽泓難得扮出慈父模樣寬慰道:“你先去睡一會,夜裡有人守着,這長明燈不會滅。”
宋禮鶴搖搖頭,避開父親伸過來的手。
宋陽泓看到兒子這樣,心中被勾起一些回憶,歎道:“若非你祖母帶着她去寺中住,也不會......事已至此,大郎媳婦為她換過衣裳後說,你媳婦走的很安穩,一直睡着,沒受什麼驚吓。”
李芊秋蓦然被提到,心中一緊。
如林黛所料,川哥兒被挾持後,第二日竹清想來興師問罪,卻發現李芊秋也被打暈捆在地上。
宋老夫人沒有怪罪她,隻是後怕,林黛竟狠心又狡猾至此。李芊秋被摘出來了,也答應宋老夫人絕不多嘴,決心将事情瞞死。
紀氏與宋陽泓旁敲側擊,都被李芊秋三兩句搪塞過去。
宋禮鶴被宋陽泓的話說回神,想起李芊秋是與林黛關系親昵些,林黛一殁,李芊秋定然與宋老夫人一起為她裝扮過,于是偏頭看向李芊秋:“多謝。”
宋陽泓被無視了也沒氣惱,他使眼色讓紀氏先走,自己又陪宋禮鶴坐了一陣,實在熬不住才起身離開。
李芊秋留下守燈,她不敢與宋禮鶴就這樣處于一室,推開門,讓外面的仆婢都能看清裡面情形。
她坐在門邊,宋禮鶴跪在裡間,二人相隔甚遠,互相說個話還是能聽清。
宋禮鶴:“有些事想問,還望你能如實相告。”
李芊秋等的就是這個時機。
宋禮鶴:“我夫人被殺那天,你可有看出祖母什麼異樣?”
李芊秋:“二郎這話我可不敢亂答。”
李芊秋嫁來府上這麼久,鮮少與宋禮鶴說話,一時戒備也正常。宋禮鶴沒有氣餒:“我知夫人死得蹊跷,想要知道真相。隻要你為我解惑,我知道一些事,譬如宋宇川的身世,都可以當做風言風語揭過。”
李芊秋還是沒有松口:“二郎的話,能信幾分?”
宋禮鶴:“我隻想知道真相。倘若的确與祖母有關,我會殺掉所有暗衛與侍從,将你的秘密徹底掩埋。”
口中說着殺掉那麼多人,眼都不眨一下,李芊秋心中一顫:“可我又如何知道,二郎不會将我也殺了?”
李芊秋足夠謹慎,她越是忌憚,宋禮鶴就越是明白,此事與宋老夫人脫不開幹系。
宋禮鶴:“待殺完我能殺的人,我自會去陪夫人。”
李芊秋一怔,萬萬沒想到宋禮鶴走出這一步,她終于打消疑慮,憶起那段連她都覺得煎熬的日子:“我不敢多嘴,免得被誤會是想離間你和祖母。我隻說我看見的。”
李芊秋:“我去的那夜,川哥兒被抱去祖母房中睡,夜裡卻吓得魂不守舍,要尋我。郎君知道川哥兒聽見什麼了嗎?”
宋禮鶴垂頭思索一陣,火光映在他的側臉,顯得他偏頭過來一瞬間,充滿了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