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一件事他沒說。林令晚離開甯安的那個冬天下了一場暴雪,他想她想得發瘋,到外面透口氣兒。大雪封城,那可真叫滿世界一個人沒有。他頂着漫天飛雪,漫無目的地走着。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稀裡糊塗地走到了高架橋上,橋上一輛車也沒有,反而都是行人留下的腳印。他按着那腳印,向前走。沒頭沒腦地走了一夜,最後累到不行,躺在雪地上喘息。腦袋疼得嗡嗡作響,心裡也疼得嗡嗡作響,滾燙的眼淚順着臉頰流進脖子,融化了積雪,又結成了冰。也還是熄不滅也凍不住對她痛徹心扉的想念。回來之後他就發起了高燒,誰也不見,心裡太憋屈了,把自己蒙在被子裡哭了一場。
林令晚紅着眼睛問他,“你是怕我和你糾纏不清嗎?你知不知道我聯系不到你有多着急?憶深哥、朗睿哥都知道吧,你不說,難道讓他們轉告一下我也不行嗎?我挨個打電話問,求他們告訴我,你到底怎麼了。你猜他們怎麼說?”
是,是他不讓言憶深和周郎睿告訴她的。
“我當時……”他看着她,眼裡似有千言萬語,最後還是愧疚地垂下眼眸,“小晚,我不知道怎麼面對你,當時我壓力太大了。我不敢告訴你,如果告訴你,咱倆就完了。當時我想,公司不可能一直盯着我,等戲拍完了,一切都能回到原來的樣子。”
林令晚戲谑道,“不還是分了。”
薄景良沉默着。後來公司派人寸步不離地盯着他,名義上的助理,其實就是看着他,不讓他和林令晚聯系。
“小晚,咱們相識是因為小歌。小歌不在了,我知道咱們以後見面的幾乎就少了。做不成别的,也還是朋友。我虛長你幾歲,以後如果遇到什麼需要幫忙的事,你記得告訴我。你一個人在國外,凡事都要留心,安全是第一位的,照顧好自己。”
“我知道。”林令晚低下頭,心中酸楚。“我與你初相識,你是我心中最耀眼的明星。現在,你依然是,是衆多粉絲,影迷,觀衆心中那顆最閃亮的明星。我接受你的道歉,你也不用把自己困在過去。咱們之間沒有虧欠,我祝你未來星途璀璨!”
“小晚。”薄景良盯着她的眼睛,看了許久才緩緩地深吸了一口氣,沒有再說其他。
“還有别的事嗎?”
“這幾年你變化挺大的。”
林令晚淺淺笑了一下,“誰都不可能永遠不變。”
“你說得對。”薄景良神情黯淡下來,重重地點了點頭。
薄景良離開後,林令晚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準備回家,她不想在這個地方多留一秒鐘。
她拖着行李箱站在酒店門口打車,正準備擡行李箱上車的時候,身旁突然伸過來一隻胳膊攔住了她。
林令晚吓了一跳。擡頭發現是薄景良,不禁更加吃驚。
她還沒有開口,薄景良扶着她的胳膊,問道,“你沒事吧?”
“你怎麼在這兒?”林令晚打量着他。
“你不是明天走嗎?”薄景良眼裡也盡是疑惑。
林令晚不說話,她不想讓他知道自己的打算。
薄景良歎口氣,“機場是嗎?我送你。”說着伸手去拉她的胳膊。
薄景良身後的人立即上前一步,擋住了他的手。
薄景良看了工作人員一眼,僵在了原地。
林令晚将這一切都看在眼裡。她的眼裡蒙上了一層寒霜,退後半
步說,“不用了,咱們不同路。”
薄景良沒聽見似的,一動不動地看着她。
旁邊路過的人紛紛側目,薄景良的工作人員更加焦急起來,催促道,“時間來不及了,酷藝網的活動馬上就開始了。”
林令晚看了他一眼,拿着自己的東西頭也不回地離開。她知道薄景良不會追上來,但步子還是走得又急又快,整個肩頭都是縮緊的,低着頭,像是
躲避一場被情感裹挾的暴風雪。
她告訴自己,沒關系,别害怕。你已經不再愛他了,就不會再被傷害。可當曾經的痛楚,熟悉的委屈再次襲來,她的心還是被狠狠的擰了一把,忍辱含垢般泛起一陣惡心。
……
薄景良參加完活動直接到周氏找周朗睿,公司裡靜得讓人發慌。
娛樂公司二十四小時連軸轉,無論什麼時候來,都是一片燈火通明,熙熙攘攘。周氏運營不下去,即将面臨關門,周郎睿解散了大部分人,隻剩下幾個人在守最後一班崗。
周朗睿打量着他,“瘦了?”
“沒事,可能這兩天沒睡好。”薄景良神情疲憊。
“小深怎麼樣?”
薄景良按着額頭歎了口氣,“不太好,強撐着。我走的時候,他胃出血,一口血全噴我身上了,把我吓的。眼睛通紅通紅。我都不忍心看他。”
周朗睿聽了也歎氣,“你怎麼沒多陪他幾天?”
薄景良氣得瞪起眼睛,“你說呢?張總什麼時候拿人當過人?我劇組請了兩天假,他還給我安排了個網站活動。”
周郎睿拍拍他的後背,指指沙發,“你躺那兒睡會兒?”
薄景良朝門口望了望,見沒人附在周朗睿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周朗睿心中凄然,自己如今這副局面,哪敢想将來。他拍拍薄景良的肩,點頭道,“行,哥先謝謝你!”
“咱們之間說這個幹嘛,你和小深兩個都好好的,我就知足了。”
周朗睿笑着搖搖頭。對他說,“要不你先回家吧,這裡亂得連個下腳的地兒都沒有。”
“反正也沒事,我幫你收拾。”
“回去補覺吧。”
“我還是幹活吧,睡不着。”他真的睡不着,空蕩蕩的房間,他閉上眼,各種心事“趵突泉”似的,翻着花兒往出冒。
周朗睿太了解他了,歎了口氣,說:“行,裡面屋子有幾個空箱子,你幫我搬過來。”
裡屋原來是個小會議室,薄景良推門進去被嗆得睜不開眼,滿屋子陳年煙酒味兒。他進去一看,煙灰缸裡滿滿的煙蒂,各色酒瓶子七倒八歪,扔得哪裡都是。沙發上半張毯子已經耷拉到地上,看樣子周朗睿這幾天都住在這裡。
“你喝了多少酒?”他貓腰拽着紙箱,邊咳嗽邊說。
“都是原來存的,喝了省得搬了。”
薄景良沒再說什麼,他知道周朗睿這是惦記着言憶深和言歌。他和周郎睿都心照不宣,這時候任何語言都顯得蒼白。
薄景良回到小會議室把幾瓶沒喝的酒放進一個紙箱裡搬出來,丢在沙發上,邊說邊開了一瓶,“不弄了,喝完再幹。”
周朗睿拍拍手上的灰,找了兩個杯子。
“你公司不開了,下面什麼打算?”
周朗睿想了想說,“想出去轉一圈兒,領略一下咱們祖國的大好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