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山主眺望着湖面,旁邊躺着被他一掌劈暈的蕭無落。
良久,才發出一聲感歎:“執念,往往是最難掙脫的束縛。”
“你在說什麼啊師傅?”蕭無落坐起來,搖了搖昏昏沉沉的腦袋。
祝無憂眺望遠方,看着雲傾碎金的天空,頭也不回:“沒說你,你個變态。”
蕭無落醒得比歸卿恒還早,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無欲無求的人。
揉了揉有些發痛的脖子,蕭無落看着逐漸成畫的天空語氣驚奇:“沒想到啊,我居然也跟那樹扯上關系了,話說那樹到底是什麼?”
祝無憂翻了個白眼:“别跟他們一起那樹那樹的,我隻知道之前卿恒想盡辦法把它砍了都沒成功過。”
回身看向坐在橋上的歸卿恒,祝無憂語氣不變:“而隻要是跟那棵樹有關的事,修真界都要盡全力幫他。”
忽地,謝槐玄心髒的位置出現一道劍痕,衣物被一同割破汩汩鮮血滲出。
蕭無落一愣,就想伸手去查看傷勢,卻在碰到謝槐玄的瞬間被一縷金光彈開。
甩了甩手腕,蕭無落皺起眉:“什麼鬼?”他沒用靈力,被彈開的手卻實實在在受到了靈力反彈。
“執念太深,被困住了。”歸卿恒盤腿坐在謝槐玄身邊,支着腦袋垂下眼睫看謝槐玄。
謝槐玄身上又新添一道傷口,蕭無落略不解地問歸卿恒:“他都快血盡而亡了,你不打算救救?”
歸卿恒長籲口氣,擡眼看向兩人語氣不變:“之後告訴他我在幻境裡受傷去閉關了,其他的什麼都不用說。”
說完,伸出手不顧金光阻攔試圖觸碰謝槐玄,愈發強盛的金光生生撕開血肉露出森森白骨,翻飛的血肉濺在一塵不染的衣袂上。
歸卿恒卻是眉也未皺,似乎這觸目驚心的一幕并不是發生在他身上。
下意識地蕭無落想去幫一下歸卿恒,卻被祝無憂攔住:“你幫不了他。”
寒風呼嘯而來,周圍溫度驟降。
歸卿恒的神識離體鑽入謝槐玄的識海,期間神識不斷被剝落撕裂直到歸卿恒在萬千幻境中找到真正的謝槐玄。
謝槐玄的執念有兩層,一是血海深仇,二是歸卿恒。
外面,歸卿恒的身體逐漸被一層冰凝結驚人的寒氣充斥着整個樂湖,鮮血染紅了一片湖面,潔白如雪的雲層紅的刺眼。
執念無人可破,歸卿恒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讓謝槐玄走出執念。
整個幻境充斥着歸卿恒淩厲的仙力,風雪霸道地撕裂一層層幻境,身上的不斷增生着傷口歸卿恒卻恍若未覺,隻死死盯着眼前飄過的一幕幕。
最後一層幻境,歸卿恒是在謝槐玄死去的瞬間撕毀的。
歸卿恒率先被踢出幻境,緊接着金光才猛地将他振開,雖然被反應迅速的祝無憂接住身體依然感受碎骨的疼痛,或許不僅僅是疼痛。
重新被扶回橋上,謝槐玄周圍的雪景屏障依然紋絲不動,他本人也沒有絲毫清醒的迹象。
躍至高空拿下一副完整的畫卷,歸卿恒把畫給蕭無落後頭也不回地走入幻境。
剛剛在混亂似乎并不存在,橋上如初登時幹淨。
幻境徹底關閉謝槐玄才緩緩睜開眼睛清醒過來。
“師尊?”
幻境裡歸卿恒純白長發散落在地,他坐在白玉桌上垂眸看着自己幾乎隻剩骨頭的右手,沒什麼表情。
四肢百骸不斷被割裂出新的傷口,鮮血浸染的土地逐漸變黑,歸卿恒隻是疲憊地躺下,懶得動。
神識撕裂重聚的痛苦時時刻刻充斥在身體的每一寸,隻是動一下都像有千萬個靈魂在相互撕扯。
不知過了多久,歸卿恒才動了動僵硬的四肢,擡頭下意識看向旁邊,愣了愣才撫琴開啟雲上幻境。
躺在白玉床上,徹底陷入沉睡。
另一邊,謝槐玄和蕭無落在為靠近梅樹發愁。
沒有歸卿恒,他們兩個不管走多久距離梅樹都有一段距離,無法靠近。
兩人無功而返,蕭無落聳聳肩:“等歸卿恒回來再說吧,人界還有事等着我去做呢,我得走了。”
謝槐玄點了點頭,拿着畫卷看蕭無落踏蓮飛離蒼雲峰。
把畫放在書房,謝槐玄回房間給自己上了藥。
他的傷口深淺不一應該注意點的,卻在上藥的時候開始走神:蕭無落身上沒有傷口,歸卿恒怎麼可能到需要閉關的地步。
他直覺自己被瞞了什麼事,卻不清楚到底是什麼。
突然,身上一痛,謝槐玄不小心下手太重傷口又流出了血。
沒有歸卿恒的生活依然和在他的時候一樣,謝槐玄照常練字救人吃飯睡覺練習術法在閑暇時間坐在白玉桌上看藥書。
百裡白不喜歡他,知道歸卿恒不在就幹脆呆在萬劍宗不動了。
宗也偶爾會來看看謝槐玄,教他劍法。
第一年新年,謝槐玄是一個人過的。
他婉拒了左丘隗呒等人的邀請,自己在書架上找到幾本晦澀難懂的竹簡,想知道歸卿恒之前是怎麼過新年的。
可惜,那字謝槐玄有些看不懂,像是更古老的文字。
從人界買來一張白玉桌,謝槐玄把它放在梅林,枯坐大半天。
看着雪景,看着梅樹。
雪天很冷,在梅林等到天色漸暗才動僵硬的四肢,山腰的蒼雲峰十分熱鬧,像是煙火人間。
大雪紛飛,謝槐玄沉默地看着,耳邊是呼嘯的寒風,其實謝槐玄現在依然不能淋雨雪,但他還是等雪停下,一切歸于沉寂才回到偏殿。
過了幾天瓊堯峰主送來了一座山,說是之前歸卿恒在他那買的。
謝槐玄現在也不太理解修真界到底在哪交易,他去看了那座山,是座藥山。
師弟們很開心,在萬劍宗的藥山特地立了個牌子:蒼雲峰弟子不得入内。
這種斷自己後路的行為在謝槐玄看來有些蠢,但也沒說什麼隻是告訴宗也那和他的弟子們沒關系,幫他們躲過了一場暴揍。
告訴師弟們不能這樣做,謝槐玄去看了蒼雲峰的藥山史。
從歸卿恒的日錄裡知道,他把之前那座藥山賣了是用去救濟難民。
看完,謝槐玄收起竹簡,帶着幾位師弟下山救人去了。
他們和謝槐玄實在不熟,突然被叫來即使知道這是自己的大師兄還是有些不安。
謝槐玄帶他們走進一個村子他們遠遠看到旁邊山上的雪滾滾落下,這裡破落不堪卻依然有人在,大雪掩埋了很多東西。
看着慌亂的村民謝槐玄沒告訴他們要做什麼,隻是從樂風手上拿出一塊銀子走到一個老婦人旁邊問她:“老人家,您在找什麼?”
老婦人看着他,比劃嘴裡的話有濃重的口音十分難懂,謝槐玄卻大概猜出來了,蹲下用手推開沉重的木闆和她一起挖着什麼,片刻後找到一塊布。
老婦人感謝着謝槐玄,一手拉起旁邊的小女孩走了。
謝槐玄把手展開,手裡的銀子已經沒了,語氣平靜道:“那是種子,語言不便需要你們多點耐心。老弱婦孺給點銀子不用告訴她們,可以提一句讓她們去甯陵城。”
很快,一個村子的人都離開這裡了。
房屋破敗,至少冬天不能在這裡住下去了。
這次過後,謝槐玄和同門才算有點熟悉了。讓他們把這些事都告訴其他人後謝槐玄重新回到山頂,把歸卿恒的房間打掃了一遍。
上次分别後,蕭無落去找了柳折秋偶爾去看看左丘隗呒和聞怙,他們計劃着打算逼宮了。
手邊是今天未寫完的竹簡,謝槐玄用油燈點燃信件,看着信燃燒殆盡心裡祈禱他們計劃順利。
歸卿恒說過,不論成功或是失敗他們兩個都不會插手。
這一年的冬季持續很久,快三月份了還在下雪。
梅花卻開的不怎麼好。
去拜訪蔔染塵,謝槐玄問了關于第二張紙條的事,蔔染塵說隻要摒棄雜念心無所求就行了。又說了下一張紙條隻能五年後拿來,早了不算。
禦劍飛過羊山峽,謝槐玄就已經想明白了。歸卿恒是因為自己才去閉關的,因為自己太弱執念又太深。
執念,不論是修劍還是修法都是動力,但在昆侖山是被禁止的。
在走回蒼雲峰的台階上,謝槐玄轉頭看了一眼蒼涼世間,回到蒼雲峰依然照舊召集了十幾位師弟師妹分成幾隊下山。
蒼雲峰的人都是要吃飯的,但因為歸卿恒一隻有囤菜所以很少有人在意這些。
現在囤菜的變成了謝槐玄,修真界少有賣菜的就算有也比人界貴不少,所以去人界的時候謝槐玄常花錢買吃的回來。
但因為有人會做飯,謝槐玄依然不會下廚。
他會坐在旁邊看樂風做飯,邊添柴邊問:“你怎麼會做飯?”
樂風面不改色道:“因為雲上仙君隻管倉庫裡還有沒有食物,并不是很在意我們會不會做飯,所以我跟師兄們學會了。”
謝槐玄愣了愣,樂風話裡的歸卿恒似乎并不是很負責,就問:“為什麼?”
見謝槐玄并沒有不高興,樂風才敞開了發牢騷:“雲上仙君不讓我們叫他師尊,也沒多關心我們,給我們一個住的地方偶爾教教法術,說實話我覺得他不把我們當弟子隻把我們當普通人。”戳了戳手下的菜,樂風有些沮喪。
“每次叫他師尊,等到了沒人的地方就會說:叫我仙君即可。”
謝槐玄想說些什麼,卻發現歸卿恒似乎真的是這樣。
幻境養人,仙門養人,他似乎真的是隻救人,并不在意其他的。
皺了皺眉,謝槐玄想到那幾本寫着難懂古文的日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