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雪裡輾轉飄零之時,偶爾望着寒星也會想到謝子沫那時孤獨地看着初神像的背影。後來她慢慢便理解了。
某一年她曾坐在機甲裡喝着酒看着一顆恒星死亡,抛出的外層物質形成了一片燦爛的星雲,仿佛蝴蝶翅翼最後的扇動,灑落一宇宙的閃亮鱗粉。群星閃耀,無邊無涯,即使有哪顆爆炸了也不會有人在意,畢竟很快又會有新的從黑暗宇宙的土壤中長出。
而人類像初神,困縛群星間。
也将如初神一樣以死亡迎來蛻變。
十年時間說長也不過人類五十分之一的歲月,說短卻仿佛走過了刀山火海歲月漫長。謝子沫是她唯一的慰藉,雖然聽聞的消息很少,但足夠她縫補出那些日子。仰望星空時走過的路仿佛都明亮照徹前方,見寒月如見清澈雙眸。而在連笏星她被熱情以待,這裡的人安居樂業,他們熱愛傳統的生活,車馬光陰都悠悠漫長。她覺得謝子沫會喜歡,便更努力培育控制了主星07号星系。
而在更新後,薄的性能好用了許多,能力愈發強大,有時候甚至強得有些超出她預料了。桑雪裡會和它聊天,有一次問到最基礎的問題時,薄說:“我永遠僅僅效忠于你。”
母親對她很好,家裡對她一向開明自由。華回侜給她僞造了中央軍事學院的錄用編制後,父母雖好奇她為什麼放棄優異的學業去參軍,但也對此表示了支持,畢竟進入帝國軍隊也是一種光榮。于是她簽了保密協議,在華回侜手下磨煉了兩年,而在此期間,她參與了一些星際圍剿,也見到了他們所說的是什麼。
在她二十五歲時,她親眼見證了一個星球的滅亡。那是誕生于人類文明的策反危機——精神富足的僞進化。在星紀年,精神娛樂已經發展到了恐怖的境況,而“自然而然”産生的一款門檻極低便可接入的精神網娛樂設備具有強成瘾性,低成本性與精神塑造性。桑雪裡來到那座星球時情況已經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了,所有人都成為了行屍走肉般的機器,軍部為了追蹤星際海盜破壞了精神網,整個星球的人們在營造出來的精神烏托邦中倒地。原來他們的精神早已成為了精神網的一部分,作為養料而生,當失去了紮根的土壤,他們也就如斷線的木偶般倒下腦死亡了。
在她二十六歲時,更是親身參與了這種事情,選擇擺在她面前。救,還是不救?
這是個無解的問題。
見得越多,想得越多。
“帕西裡是個很美的星球。遍地曲飄,香風紅袖招,夜月皓千裡,omega們會在手腕上挂萬花銀鎖,走起路來搖曳輕響。”桑雪裡說,“我救不了他們,我親手毀了他們,他們還對我微笑。”簡直是殺人誅心。
被她親手摧毀的文明,在死亡中誕生的微笑,雖然死亡總是伴随着新生與解脫,但這次她确實談不上做得正确,相反,甚至是錯得至極。
“文明的巨輪将駛向何方?”台上的悲劇這麼唱着。
“你敬我一聲師父,我看的自然比你多。”席舟笑着喝茶,“說實話,這些帝星塔會不知道嗎?沒有文明不是從罪惡的土壤中長出的,但是我們要知道血是為了什麼而流。”
“為了自由,為了人本身。”桑雪裡不假思索道,“還有,我沒敬你作師父。”
席舟笑嘻嘻地揉她的頭,毫不吝啬對她的誇贊:“聽說你弄了個研究團隊?不錯啊,懂得保護别人了!”
“并不是。”桑雪裡面無表情地拍開他的手,“罷了,你知道先行之境嗎?你知道的吧。”
“知道啊,你不是不信初神嗎?”席舟收回手又喝了口茶,“怎麼,現在信了?”